上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家喻户晓,一个就是黎国公府家独女黎玥在七月初十这天出嫁了。坊间传闻,都怪这建宁公主心高气傲,认为自家女儿一般人配不上,挑挑捡捡,硬生生给拖过了及笄之年。再拖就成老姑娘了,也没多少时日细细相看,只能随便找个差不多的草草嫁了,免得让人小看,沦为笑谈。
只是这嫁的太潦草,短短一个月不到,理三书定三媒行六礼六聘,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走过上京长街,这婚就这么成了。一个六品的昭武校尉,能弄多大排场,迎亲略微简陋寒酸,免不得被路过的看客们碎上一嘴子,可叹呀可惜呀…黎国公府独女高开低走下嫁鳏夫的事弄的满城皆知,不免让人唏嘘。
另外一桩事还是黎国公府家的,圣上下了一道圣旨,封黎路为镇北大将军,为镇北军主帅,将于五日后也就是七月十五率领十万驻军开拔。北疆年年战事不断,多少好男儿有去无回。这十万大军,带走的是哪家儿郎,哪家愁。
一时间整个上京城的天都弥漫着散不开的阴霾。连着几日的天色也十分应景,小雨淅淅沥沥不停,透着凉气。
赶上生辰,又下着雨,王锦元难得的两三日没有去学院。在屋里没少听何静云念叨,什么像黎玥那样的高门贵女,最后竟嫁的如此一般。这就是前车之鉴,自己女儿的亲事是她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虽然王锦元小声嘀咕了几句,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结果是得了何静云几剂白眼,那意思就是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得自己为娘的操心。
罢了,王锦元最终是十分乖巧的保持缄默。
七夕当天的失约在王锦元心理留了个疑惑,故而也是成心想躲着某人,特意隔了三天才继续去学院。
只是这个疑惑在来到学堂以后便猜到了个几分,几个女学生七嘴八舌的闲聊着,说着前两日黎玥的婚事,到没有让王锦元多在意。说到镇北大将军即将率军北上的消息,却让她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他也要北上了…
上午的课时结束,晓梦进来给王锦元收拾笔墨纸砚,见人都走光了,义愤填膺的小声嘀咕:“小姐,刚才那个楚弘毅的小厮来找我,说楚弘毅想见小姐一面。我劈头盖脸给他骂回去了!他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什么人呀…”
话音刚落,王锦元猛的抓住晓梦的手,把晓梦吓了一跳:“晓梦,你去跟他说,让他在老地方等我,再回去把我的琴带上,你快去!”
“啊??…哦哦…”晓梦心知自己自作主张犯错了,没想到小姐对这个楚弘毅用情至深到了如此地步!
她哪里知道王锦元的想法,用情至深真谈不上,他应该是要随军北上了,让他徒留个亏欠和遗憾去打仗真的没必要,只是想好好道个别罢了。
淡青色的油纸伞下,王锦元怀中紧抱着那把七弦琴,步履不停的往玉渊潭的中亭走去。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打在兰竹做的油纸伞上,噼里啪啦作响。脚步略急,淡藕花色的裙摆粘上些许泥泞,伞下的人丝毫不在意。王锦元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风雨无阻,想见一人的心思竟然如此迫切。
亭中一墨色身影茕茕孑立,由远及近,一双剑眉星眼悬悬而望。
胸中涌出一股热,对这个似骄阳一般的少年,王锦元是有一丝感动的,他的眼神灼灼其华,清澈如水。他的喜欢纯粹又干净。
这会的雨有点大,又是午后的十分,玉渊潭中竟一个人也没有。王锦元走进亭中,将琴放在中间的石几上,缓缓坐了下来。
从她步入亭中的那刻起,楚弘毅就有些手足无措。看出他的拘谨,王锦元莞尔一笑,说道:“坐吧。”
“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我……”坐在王锦元的对面,楚弘毅右手握拳放在石几上,满含歉意的说道。
“我知道,我不怪你。”王锦元淡然的摇摇头。
“对不起,我…”楚弘毅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今日从她的贴身丫鬟的谩骂中得知,七夕那天她在这亭中一直等到日落才走,心中的愧意更甚。那天自己得知了黎将军的事,一时心急,去了趟黎国公府,商议的忘了时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刚想和她解释一下,却又被她打断。
“我听说了,镇北军要开拔了。”其实他不用解释,她能猜到。
“你觉得我应该去吗?”楚弘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怕她挽留,又想她挽留…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去。”王锦元将他的为难和矛盾看在眼里,其实他心里应该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让他左右为难呢…
“可是这仗不知道要打多久年,我怕我会辜负你。”楚弘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懂他,是自己招惹的她,如今已然辜负了她。
“没关系。”其实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呢,两人也没见过几次面,有能有多少感情,不过是懵懵懂懂的喜欢罢了,和他的国仇家恨比起来不值一提。
不如让他心无牵挂的离去,带着遗憾和悔恨上战场,如何能心无旁骛的上阵杀敌,就当是自己做善事了吧。他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若是心里总想着儿女情长,上了战场再有个好歹,自己真是犯了大罪过了。
王锦元收拾了一下低落的情愫,浅笑着继续说道:“我今日特意带了琴来,你不是想听我唱曲儿吗?我给你唱一曲,就当是给你送别,可好?”
“好。”
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他的,唱一首曲子,算是对他的补偿吧。若没有自己的那点子私心,佯装对他有情,他应当不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西风夜渡寒山雨
家国依稀残梦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