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愈对这次战事的前景并不看好。
刘愈出征已经不是第一次,就算是以少打多平定淮王时,他也没这多顾虑。一方面是他已经成家,有了牵绊,更重要的是突厥人一向骁勇善战。
中原的历史,基本就是跟北方游牧民族的战斗史。草原人很少去学文化知识,从能爬会动,他们就被灌输一种思想,只有强者才能在草原上生存。优胜劣汰,在草原民族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汉人生个傻儿子,也想办法给娶个媳妇继承香火。香火是一家之根源,在草原上,就算是体弱的,还不用多病,就很难留下后代。
新式的火枪可以在阵地战中发挥最大的优势,但在草原上轻骑快马得到遭遇战中,火枪的优势微乎其微,在血腥的战场上,突厥人的不惧死的心理有较大优势。
刘愈还是那么点兵,以少打多打一些散兵游勇足够,打突厥人,悬!
一年前要出征,最多去看看几个红颜知己,这次要走,刘愈发现要交待的事太多,甚至有些顾及不过来。
家里要交待,李遮儿那里要交待,至于司马璇儿,他连过去说声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让别人带话。刘愈还想抽出时间去见见韩升和吴悠,听听他们的意见。在离开长安城之后,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刘愈相信韩升和吴悠可以给他一些合理的建议。
“还记得小老儿当初给你断的谶语?”
吴悠的天文所,当得知刘愈要北上出征的消息,吴悠直接问了刘愈一句。
“一人之下。却不甘于人下?”刘愈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个小怨妇吴烁。正拿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刘愈,就好像刘愈抢了她的小媳妇。
“吴老头,当初到底是你卜出来的,还是你瞎蒙?”
吴悠一边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一边低头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信,也不怪,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个读书人,受那一套熏陶太深。可知道这事情,冥冥中还是早有定数。你可以不信,但早晚定数会落在你身上。”
吴悠这样的神棍,不会公然承认自己是瞎蒙,也不会说自己是半仙算出来的。他说话的尺度掌握有度,说白了就是让人猜。
刘愈道:“那你给我算算,这次出征可是能马到功成?”
吴悠抬起头,很郑重其事地看着刘愈,直到看的刘愈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心虚,吴悠才低下头。微微摇摇头道:“算不出,不过小老儿猜想。你自己也应该觉得此行会有变故。”
这不是推算,应该是察言观色。
不信天不信命的刘愈来问吴悠,本来就因为他内心有不详的预感,不自信。
“明天就要走,总觉得这次落下点什么事,焦躁不安,不然也不会来看看你。”刘愈道,“会不会因为是我遭的孽太多,内心不安呢?”
吴悠不屑道:“你小子才知道自己造孽深?说实话,那人……就是苏家小女娃,你可是暗中除掉?”
因为苏敏,刘愈和吴悠有了矛盾,而且这矛盾一直存在着无法调和。
“没有。”刘愈直言不讳,“我还想留着她钓鱼呢,钓大鱼,告诉你吴老头,休想打她的主意。”
吴悠没再过问,手上的东西捣鼓好,一样东西扔出来,刘愈一把接过。
“这是小老儿改良过的远视筒,看看,是不是别原来的好很多?”
刘愈拿在手上,对着窗外的远景看了看,果然比原来粗糙的望远镜好很多,这近乎是可以料敌于先机。
吴悠继续说道:“草原上,一望无际,有了这东西,就当是对你有点帮助,早点回来,小子!”
难得吴悠不计前嫌,在他出征之前还改良望远镜给他,刘愈淡淡一笑,就当是记下他这恩情。临别,刘愈要出门时,小结巴吴烁也跟在后面,刘愈转身道:“想到我家里玩,可以,不过可不许拐带我的新婚夫人到街上去!”
小结巴终于愁眉解开,但还是“哼!”一声,满意进了房门。
走在去韩升府邸的路上,刘愈感觉有些苍凉,也觉得跟身边景物的格格不入,他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年多,但他还是停留在文明社会的心态。在这个世界中,他学会懒惰去看待一些问题,或者说是对这个世界的逃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愈感觉自己明日的出征就好像荆轲刺秦一般有去无回。
韩升倒不像吴悠那般喜欢说些丧气话,道:“你连淮王都不怕,突厥人你也打过,还是铁狼卫,现在还有什么可怕?”
“正因为我不知道怕什么!”刘愈道,“越临近出征,这种不安的情绪越笼罩我。”
韩升笑道:“那就由老朽给你分析下,你看,葵水河畔,你身无牵挂,说走就走,做什么事也不需要考虑后果,而你的目的也就是帮当今的天子出头,事实证明你做到了。出征平定关中叛乱,本来就是一群草寇,你更不怕,觉得更应该手到擒来。你小子向来都是这么自信。打淮王,你更加不怵,因为你有了新的武器,天子登基全然靠你,你知道你不能倒,你要给天子撑起一片天。但现在呢……”
韩升一叹,道:“天下稳固,天子也就不需要你了,你感觉到被疏远,却又不甘心,本来这次出征突厥,没人比你更适合统兵,但天子却选择他人。遭遇兵败,才想起让你去力挽狂澜,你也知道,没有人会永远走运,没有哪个元帅会永远打胜仗,尤其是在草原上,那是突厥人的故乡,他们才是草原上的主宰!
你现在有家有室,不再是那般了无牵挂,你更想过着远离朝局平淡的生活,却又怕天下的不稳,会给你的平静生活带来变故,你也怕失去权力之后,会被人秋后算账。瞻前顾后,刘小兄,其实你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带着兵出去,一往无前的打一场胜仗,你想想,突厥人都平定了,天下间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刘愈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但却不是韩升说的那些。
“是啊,突厥是最后一战了,没了突厥,整个大顺朝最大的威胁,那不就是我了?”刘愈悲苦一笑,“以后我所要面对的,就会是我一手捧出来的君王,还有那些曾经跟我并肩而战的兄弟。我所怕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最后刘愈起身,一叹:“可怜我却是在亲手加速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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