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0
船上大气奢华,走廊宽敞,雕花精贵,应该是由观光游轮临时改造的。
血混杂着水沿着湿透的一摆,一滴——一滴,坠入厚实的地毯,缓缓洇开一圈湿润的痕迹。
公野圣良垂着眼,走得很慢,他不得不单手撑着墙壁,来给予自己一点支撑,好不至于倒下。
另一手攥着胸口前的布料,这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动作,只是聊以慰藉,就像在如晦风雨中紧紧抓住一根浮木。
拐角处出来了一个人,穿着制服,手上拿着工具箱,看上去是船上的员工。他在看到走廊中的人时吓了一跳,浑身肌肉紧绷,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嘴里嗫嚅道——“藤小姐。”
公野圣良的眼睫轻颤一下,没有去看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而在员工眼中,却是长发红唇的女人傲慢地嗤笑一声,继续不疾不徐地欣赏着手上鲜红的美甲。他又怒又怕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小跑着赶紧离开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那个叫“藤”的女人代替他坐上了绞刑架,在遍地异能力制造出的残花败蕊间不知生死。
疼痛不光来自于女人的手段,更多来自于一直被封锁在记忆中的异能力。每使用一次就受一次折磨,系统的痛感屏蔽对此无法生效,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提醒这超乎常理的力量并非理所当然,警告终有一日他会自取灭亡。
走出那间刑房之前,公野圣良草草做了几项实验,得出的结果听起来非常荒谬,但联想到之前被忽略的细微不和谐之处,所有问题都恍然得出了正解。
——只要他想得到的,顷刻之间就会实现。
前提是此事在常理法则下没有可能存在。
比方说,可以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变出满屋子钞票,但无法让买来的彩票中奖,因为后者即便概率低但仍有可能成立。
也就是说,与必须合乎因果关系才能实现内容的“书”截然相反。
但他的能力和“书”最大的不同在于载体。“书”没有主观意识,谁拿到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涂抹;但异能力被禁锢在了名为“公野睦”的躯壳中,只要他不愿意,这能力对别人来说还不如一张废纸。
前代首领,森,太宰,还有费奥多尔,看样子都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么说来,溶洞爆炸中的全员存活,原来几率渺小到被判定成“不可能”吗?
这样的能力具体有什么局限和副作用,碍于时间限制,公野圣良还没有实验出来。但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摸索出这条规律之后,他感到精神就像被解开枷锁一样骤然一轻。
轻得快要抓不住了,还不如被镣铐束缚着。
女人制造出的玫瑰仍旋绕在他身上,不停地蚕食着生命力,他没办法把它解开——或许是与他的血肉相连而无法识别的缘故,又或许是单纯被判定成了可能的事件,抑或是他现在已经用不出异能力了。
不是很重要。
异能力实现的程度应当是与他的精神和事件的难易强度有关,他现在犹如强弩之末,只能小幅度地修改现实,比如短暂修改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至于如何逃出这艘铜墙铁壁的游轮,公野圣良也不是全无头绪,但就算离开了又能去哪呢。
他现在的要找的是追川有恃无恐离开横滨的底牌。
倒不是对港口黑手党忠心耿耿,而是习惯使然。他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容许浪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后空手而归,这信念支撑他步入一间间密室。
游轮不是货船,就算装满了金银财宝,对仲会的财产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他们的“生意”,交易对象、暗线、密钥、真正的账簿,这些才是更有价值、足以让船上所有人赌上性命的情报。
幸好一路上没有碰到第二个人,不然公野圣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糊弄过去,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更危险的是,精神力即将油尽灯枯。
用从黑绳绳把上拓下来的追川的指纹解锁,他终于支持不住地踉跄倒地。
……找到了。
22:40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了。
刺鼻的烟熏味,浓郁的血腥味,海风的咸腥味。
玻璃破碎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哭叫求饶的声音。
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噪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逼得公野圣良不得不重新抬开眼皮。
视野中唯一能看清的物体仍是那朵玫瑰,他看了很久,才从花瓣边缘看出一点无精打采的萎蔫痕迹。
他能感觉到身体因失血过多变得冰凉,肢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不过由于没有力气,此处的抽搐在别人看来应该和眼睑痉挛的力度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