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燕山山脉以南,归化城外。
种愕谨小慎微地开着军事会议,口中说道:“这城池坚深,对峙多时,攻城几番,皆不能破,北面关口,萧惟器麾下五万大军逡巡不前,只等我军破绽而袭,这当如何是好?”
种愕,他本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只奈何而今,就是这般瞻前顾后了,他只怕出错,哪怕没有得胜,只要不败,在这里,他就不出错。
从汴京来的监军李宪,与种愕早已故旧多年,他本已忍了几天了,但还是忍不住,既是吐槽,也是出谋:“种将军,这般对峙,何时是个头?前有城池,北有辽军,合该有破局之法,要赶紧打通往草原之地的路途啊,此乃上策。大军在此,又要攻城,又要留后备之军防止北方萧惟器,便也是攻城不得全力,北面也不得全顾。此时合该先决城外,再决城内!速速发兵去打北方萧惟器所部,何以还如此谨小慎微……”
李宪这厮,那是真有军事能力,逻辑清楚,思路明白……
种愕能不知道吗?他知道,他就是一败之后,心态有差……他看了看监军李宪,又看了看众多军将……
李宪急得要跳脚了,这几天他还想着照顾着种愕的面子,今日军事大会,众多军将齐聚,那真是忍不住还是要说:“种将军,你这般瞻前顾后的,是何道理啊?这也不是你行事之法啊,北边萧惟器,看似大军五万,不过皆草原弱兵,军心早已不在,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只待萧惟器一败,这城池内的人援军尽没,必然也军心涣散,此一举两得之法,何以还不进军?”
种愕答了一语:“子范啊,北边萧惟器部,马匹众多,皆是骑兵,我军马少,若是进军寻战,敌军若是不战,拖着吊着,追也追不上,待得我军回返,他若来袭,却又来去自如,岂能轻易离营北去……”
道理也是对的……
李宪却答:“将军,如此拖沓下去,实在无益,军中能聚多少马匹骑兵?大概也有万余骑兵吧?党项各部皆在,不若在党项各部之中抽调精锐,万余骑兵北去,直扑萧惟器所部,萧惟器所部皆草原各部而来,草原之上,早已被太傅横扫而去,尽皆失了胆气,萧惟器部,必然一战破之!”
“这个……”种愕担心太多,一万对五万,是有点冒险的,他知道胜算不小,但他怕的是万一,万一败了,可如何是好?他如今,是经不起一场败的……
“这样,种将军,小弟是监军,你把这一万人马付与小弟,小弟引军北去,一战破之,若败,皆小弟之罪也,如何?”
李宪是胆气十足,他还很年轻,他从十几岁开始,就随着狄咏见过大小阵仗,虽然没有正儿八经亲自冲杀过血腥战阵,但他不知憧憬了多少次。
兴许他以前不一定有这般真正奋死一搏的胆气,但自从狄太傅真把他当个男人看的时候,他就越发有这般胆气了。
越发想证明自己真的是条汉子,是个好男儿,哪怕没有卵!
从京城深宫里出来的那一刻,李宪激动不已!此时此刻,他更是热血在胸……
他这一两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尊重,自从他从军阵而回,入宫当官,不论是宫内太监宫女,还是殿前司的护卫军汉,亦或者行走与左掖门之间,与那些相公们的话语交流。
他清晰的记得,连他的义父史志聪那般深受仁宗皇帝与曹太皇太后宠信的人物,在相公们面前,那也得谨小慎微而拜,甚至时不时还会招来如包拯那般人的辱骂。
这些,李宪都没有感受过,李宪只感受到了相公们对他也是有礼有节,为何?
因为他随着狄相公上阵几番,立功几番,每每报捷,大大小小,或多或少,都与他李宪的名字!
相公们不骂他,还对他笑!
就连皇帝,也对他向来和善,时不时还问他关于战阵之事,每每对答,皇帝陛下都侧耳倾听,认真非常。
这种感受,李宪太明白了,太感激了。
此番难得受皇命而出,他要做大事,至少做一件这一辈子都可以拿来说道的大事!一件真正亲手做出来的大事!
种愕担忧犹豫,他去!他一定要去!
种愕看着李宪,并不怀疑李宪说的话有假,更不怀疑李宪没有这份胆气,这么多年了,在西北,两人不知共事多少次,他知道李宪是什么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多说无益,种愕点头:“人手你便亲自去调拨挑选,也不局限党项,不论那部,都可!军中马匹,除了必要的游骑斥候之外,都付与你!”
兴许,也是李宪那句话,败了,皆李宪之罪!
李宪激动不已:“好,一言为定,军令状可立,若不成,提头来见就是!”
若成了,这辈子,李宪就觉得自己值了,以后做什么,都值了!
他也无卵,他去无欲,身为宦官,官职也已到顶,就求这一回了!
说完话语,李宪转头就走,他真要去挑,一个人一个人挑,第一个就要挑种愕的侄子种建中,刚刚从燕京苗继宣那边回来的种建中。
出得大帐,半大少年童贯在外牵马等着,李宪翻身上马,已然意气风发,接过童贯递上来的马鞭,随口就说:“你去找军需甲仗挑副甲胄兵刃,随某上阵杀敌!”
童贯闻言一愣,心中一惊,这是真要上阵杀敌?
“怎么?嗯?”李宪面色一狞,已然不似平常和善。便是这小子但凡有个不字,但凡有一点偷生之念,不如先杀了自在!
童贯连连点头:“遵命,小人立马去领!”
李宪打马就走,只留一句话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你的造化了!”
李宪打马奔走了,自是先去寻种建中……
留得童贯,站在当场,风稍稍一起,心中大概是一片凌乱,一个跑堂少年,转眼间,就要上阵搏杀……他连刀都不知道该怎么使,更别说什么弓弩之类,骑马都是随着李宪一路从汴京过来的时候现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