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在一旁撇撇嘴,心想,分明是这位爷嫌丢人,不肯受人探望,连老太太问起来,也只说脚下打滑不当心摔了一脚,不敢提那机关大老虎的事。
三爷才不管别的,他这几日的委屈,除了因伤不能出府而郁闷,还因被家中人忽视倍感落寞,他猫一阵、狗一阵地为难人,不过是想发泄不满,但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心里烦,现在轻焉来了,他失落的神魂才终于回归,心呀肝的,全活了过来!
轻焉前来探望三爷,一是念着他是为向她展示机关大老虎才摔伤的,二是想打听那逍遥坊里马奔的来历。这些日子,她想了又想,实在觉得那马奔奇怪。若是单纯讨债,他有的是法子。自家又不是穷人家,三叔欠下的那点赌债,随便卖两间铺子、田地也就还上了,那马奔似乎有意刁难。
前世她临死之前听见的那个朦胧而熟悉的声音,时常响在她耳边。轻焉分不清那声音来自何人,只是对那话中的深意死生不忘。倘若有人故意使坏,破坏阮家的和谐,害阮家破败,那人会是马奔么?
“……他?一个小流氓,听说是个不怕死的,打架也比一般人厉害,才被那董麻子看上了,他好像与董麻子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有几分旧情,也就认了董麻子作干爹,替董麻子□□出那一帮子打手,追债的本事一流!”三爷说着竖起大拇指,嘴角却撇着向下,不知他是在夸,还是在贬。
轻焉还想多问两句。三爷想到马奔发怵,不愿多说,招呼柳姨娘开库房,拿出许多稀罕玩意儿,供轻焉把玩、挑选,那都是他多年积攒的。三爷虽然明面上答应阮老夫人、阮老太爷不再碰机关木头之物,但私心里实在喜欢得紧,时而半夜躲进暗房里,挑灯夜战,做些小玩意儿。全都未曾拿出见光,直接锁进了库房里。一是防着阮老夫人知晓,二是他实在珍惜,谁要都舍不得给。今日,三爷十分高兴,索性喜上加喜,将他那些宝贝都拿出来晒太阳,讨轻焉欢心。
轻焉诧异于三爷的手艺。她只有模糊的一点记忆,知晓三叔擅长机关之术、木工活计,先前见着那机关大老虎,她已是震惊不已,没想到三叔的手艺竟会精巧绝伦至此,饶是轻焉前世在宫闱之中,见过许多擅长手工的匠人,无数上贡的趣玩精品,仍旧觉得纳罕惊奇。
倘若能够让三叔继续热爱之事,是否便能让他戒去赌瘾?凭三叔这番手艺,即便不靠着阮家的家业,也绝不会饿死街头,甚至可能成为天下闻名的能工巧匠呢!
不只是轻焉惊奇,三夫人等人也是头一回见着三爷这些不见光的宝贝,三夫人与方姨娘只顾着稀罕,只有柳姨娘盘算着,那些个小玩意拿出去能卖不少钱,她曾阅人无数,见过有那富家子专爱收集这些小玩意的。前尘往事她不敢再提,阮家的财富几辈子用不完,也无需她多嘴开财路,她只暗自因三爷有这门手艺对他高看三分,不过也是各论各的,单是三爷对妻妾动手这一条,还是让她暗恨丛生。
哪知轻焉却找上她——
“柳姨娘脑子活络,可惜是风尘出身,不然倒是比三夫人更适合做三爷的正房,至少有这样一个当家的夫人,三爷绝不至于败光家财,流落街头。”
这样的话,轻焉曾听阮老夫人房中的婆子说过,也知,她们所言正是阮老夫人的心思。柳姨娘能得祖母高看,自然有些本事,轻焉打算拯救走上歧途的三叔,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性子绵软,没有主心骨的三夫人,也不是憨厚木讷、反应迟钝的方姨娘,而是眼珠子溜溜转,时刻打着小算盘的柳姨娘。
“柳姨娘,三叔做的这些东西,我瞧着一定好卖,先前我在街上见着的小贩,那手艺比三叔可差得远了,照样有人捧场买他做的小玩意,三叔这些精巧绝伦的东西——会飞的小蜻蜓、会跑的小老鼠……一定能卖得不少钱。”轻焉一面说着,一面摆弄着手上的木头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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