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里,夹杂着“骨肿瘤”、“恶性”字眼,像避无可比、能令人粉身碎骨的礁石。
“我家没有其他人能拿主意,”陈清霁深吸一口气,短暂几秒的停顿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手术要多少钱?”
他眼神里,初初的意外过后,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冷静。
那一瞬,医生莫名有种直觉——独自面对家人患病的噩耗,于这少年而言,好像不是第一次。
……
账户余额:y63277
银行取款机上,显示的仍然是这个数字,郑辉电话倒不再是无人接听,而成了关机。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隐没到云层后边,风低低涌起,吹得塑料袋满大街乱飘。
自动取款室外有个花坛,陈清霁走出去,也不讲究,就这么在边沿坐下,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那个遥远的塑料袋,起来又落下。
路人看了,怕是会觉得这帅哥好像遇见了什么事,一副压抑又提起不劲的样子,还有点隐约的颓丧。
但陈清霁这会儿,只是在想事情。
方才医生说到“骨肿瘤”的时候,唤起了他脑海里似曾相识的一幕。
也是这么个夏季,奶奶被确诊肺癌,不同的是,那年医生看了他一眼,没问“你拿不拿得了主意”,而是直接道,“叫你家大人过来”。
那会儿,他家大人,也就是陈和豫刚去世不久,他对自己这个亲爹没多深的感情,但奶奶却是从小把他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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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余老太太,可以说是他另一个奶奶。她和陈奶奶住得不远,小时候经常照顾他,自家奶奶做饭不好吃,陈清霁就经常溜到余老太太家吃,逢年过节,也都一块过。
要怎么凑这一笔钱?
余老太太基础病虽然多,但哪个都抵不过恶性骨肿瘤,不去治疗,跟直接杀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陈清霁没法放任不管。
问题是,目前他账上存款也只有小一万,够对付住院费、医药费,至于手术费,还差了一大截。
塑料袋在风中高高扬起,飘过大半个马路,最后卡在花坛里,动弹不得。
天空乌云忽然散了点,阳光又露出头来,分外刺眼,果然人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天气怎么变都不对。
陈清霁叹了口气,站起来,没走出多远,就接到了护工电话,问他在哪里,又支支吾吾,说自己业务不精,老太太生病,还是找专业看护照顾比较好。
说辞委婉,实际上什么意思,谁都很清楚。陈清霁也没拆穿,迈开长腿,往医院方向走,淡道,“等我找到下一个人,行么?”
也许是听出少年商量语气中的疲惫,护工很快连声应道:“那当然的,那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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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病房,只住了两个人。余老太太打着石膏,躺在靠窗那张床上,她个子本身不高,老了、佝偻了,又病又瘦,更显矮小,纸片一样。
不说和小时记忆里的比,就是和一个多月前,他和梁逢雨从医院把她接回来的那个夜晚比,都憔悴得不像是一个人。
可能是摔懵了,也可能是犯了病,她食欲不振,话也不多,陈清霁和她说话,也只能换到一个眼神。
“余老太太摔伤了?在哪个医院,我来找你吗?”电话那头,梁逢雨的声音满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