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这是犯病了,觉得我们都是坏人,把她关起来、打药,医生来了也没办法的,”护工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叮嘱道,“我们就是看着她,不要伤到自己就好。小姑娘,你回去坐着,别靠近。”
话音落下,余老太太不知哪来的力气,试图爬下床铺,护工这才扑上前,一手摁住她,另只手去按铃。
余老太太拼死抵抗,甚至扭头想要咬她,被梁逢雨按住。两人既要按着她,又要防止受伤,还要防止她伤着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手忙脚乱。
一时间,病房嘈杂不已,哀嚎声,惊呼声,吊瓶管子哗哗在空气里乱撞的声音,动静吓人。
也是这一刻,陈清霁走到门口,视线刚触到病床,就迅速上前。
梁逢雨原本以为,余老太太多少是记得陈清霁的,毕竟,之前犯糊涂的时候,她还拿他当儿子。
但此刻才知道,不是。
被制住之后,余老太太依然很不满,甚至好几次想动手打他,都被陈清霁避开了。
僵持了几个回合,直到老太太力气耗差不多,没之前挣扎得那么狠了,陈清霁这才松手,让护工看着,自己则缓了口气,开始耐心地和她沟通。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老年痴呆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始发脾气,”旁边那张病床,家属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陪在一边,目睹了闹剧的全程,深深叹了口气,“我公公以前就是,到晚年,记忆错乱,根本不记得好坏,比这严重多了,打人往死里打,尤其是晚上,我们没睡过一个好觉。”
……
“吓到了?”等一切处理妥当,陈清霁牵着梁逢雨走出病房,低声问。
“嗯,有一点,”梁逢雨实话实说,“余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平时也会发脾气,打人是住院以后才开始的,”他摁下电梯,在倒数读秒的间隙里侧头,“医生说是病情往中期过渡了,先观察,之后打人的情况可能恶化,也可能莫名其妙好转。万一是前者,就要用药物治疗。”
在这之前,梁逢雨对老年痴呆症的了解,只不过停留在“会忘记谁是谁”这个概念上,上一次见过余老太太,也没觉得特别难相处。
今天算是颠覆了所有认知。她不由捏了捏少年的手,“陈小鸡,你那几天是不是很辛苦?”
她知道,陈清霁回倪家,是因为余老太太的事儿,而倪家也开出条件,承诺会负责余老太太下半辈子所有的经济支出。
这无疑是很大一笔诱惑。
而陈清霁,既要应付倪家,又要筹措医药费,还得考虑今后余老太太怎么办,压力一定非同寻常。
“还好。”陈清霁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矫情,当时情绪再怎么压抑绝望,回头看都还挺轻描淡写的。
不是故作轻松,而是真觉得,都过去了。
梁逢雨还想说什么,恰在这时,电梯到达一层,“叮”一声,金属门往两边打开,也将外边一个打电话的声音送进来——
“你知道开个刀要多少钱吗?五万!他这样顶多生活不方便点,碍着什么了,咱爸一个老年人了也不用去哪儿吧,钱给他了,我们还要不要正常生活了?反正,要治你出钱治去。”
他大概没料到电梯这么快就下来,里边还有两个年轻人,多少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挺狼心狗肺的,神色僵了僵,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擦身而过时,陈清霁牵着梁逢雨,把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医院大厅分外明净、空阔,天光从玻璃顶上投进来,明晃晃的,可并不是所有人的心境都像这样明亮。
梁逢雨很庆幸,她的少年是。
也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陈清霁那句“给不了你什么好的”的含义。
因为他身上落着本该由成年人挑起的担子。
“陈清霁,”梁逢雨停住脚步,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忽然开口,“你就算再累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低头,手指穿进他修长的指间,续上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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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别丢下我。”
陈清霁怔了下,随即,眼神多了些许温和。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像拥住了自己的一根软肋,低声而郑重地答,“我不会。”
医院人来人往,每一秒钟都很珍贵,旁边有人匆匆经过,不由投来讶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