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龙须街,期货市场外,一群服饰华丽的商人一脸愁云地交谈着。我赔了多少,你赔了多少,说的都是丧气的事。
北伐宣言一出,大战在即,粮食、医药、布匹乃至牲畜等商货需求猛增,计司和商部下令若干类商货优先保证军需,法令对期货市场影响颇大,不少货主都不得不提前割单。这些商人都受损不轻,自觉遭了无妄之灾。
“这还是小事,之后怕就是要大笔增税,咱们准备过苦日子吧。”
“没错,皇帝在社论里都明说了,大家都要为北伐出力,计司和商部的刀子怕已经高高举起了。”
“皇帝真是好手腕,解散两院本以为只是针对满人处置令,没想到皇帝居然趁两院未重选时出兵北伐!”
“当然得如此了,若是两院还在,即便不能抗阻增税案,也要从皇帝那撬得足足的补偿。现在可好,平头老百姓的心都被炒热了,能选上院事的绝对不敢跟这民意作对,皇帝要增税就再没什么阻力。”
“皇帝终究是皇帝嘛。这两院终究也是皇帝手里的玩物……”
商人们不忿地议论着,他们这种专办海贸的大商人对北伐自然没什么兴趣,有专办北方大宗贸易的更是满心反对,北伐后南北相通,他们就少了现在的专营地位,其他人则因担心增税而抵触。
现在木已成舟,说要跳出来捣乱。他们绝没这个胆量,别说跟皇帝作对,现在一国的汹汹民意在这,你要学以前那样,上街去鼓噪不能北伐,看不被砖头碎瓦砸成白痴。但抱怨乃至讥讽一下皇帝挂羊头卖狗肉,当婊子又挂牌坊,这却是难免的。
“两院若是玩物。陛下又何须解散了重选?这说明两院的民意还是顶事的嘛!”
“说得好!之前两院的院事就很不对头,尤其是西院的,还反对为北伐增税。他们就为吃独食的巨头说话。咱们这些小商人的心声根本就传不上去!”
“增税怕什么?北伐复土后,咱们自由来往南北,这生意一下就大了!”
另一堆商人依稀听到了这边商人的对话,毫不客气地出声驳斥。这些人的主业该是内地商货来往,南北相隔时,他们因规模小,难通过海路与北面相通,基本无力进入北方市场,北伐是他们这类人梦寐所求的好事。
“人家跟晋商是一路货色,不能苛责人家心中有国嘛。”
还有人说得更直接。让这边大海商个个变色。
“别污蔑人啊!我们也是支持北伐的!”
“今天单子早割,我损失了三千多两,可我就只是抱怨而已,这笔布货被征去军用了,说起来也是我的贡献,你们这些人。嘴里叫唤得厉害,真正帮北伐作了什么?”
大海商人纷纷回敬,小陆商则不甘示弱,一个个拍胸脯,不是要捐钱,就是要捐货,还有要当随军供应商的,反正绝不愿丢脸。
就在商人相争时,不远处的期货市场上,一条大横幅正高高挂起,上写“交易契费涨一厘,你我各半捐功绩”,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鼓掌称和。
最初两日,社论以及北伐之事还只是传于东京一带。到月底,消息传遍一国,各家报纸,朝野内外,喝彩鼓噪之声铺天盖地,东京南京的天坛更是天天被欢呼的人群挤满。
长沙郊外,段国师文正公墓,段家族人齐聚墓前,供上香烛,火盆中,报纸正渐渐化作飞灰,英华举国北伐的通告似乎已沉入九泉,告慰生时未能见到此景的段弘时。
南京南海县一处宅院里,年逾八旬,病卧在床的屈明洪对身边家人道:“我可以安心去了”,傍晚,老人辞世,脸上还浮着笑意。
承天府白城学院,鬓发已白的李朱绶召集一院学子,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学子们生逢其时,竟可亲眼目睹南北一统的大事。
年轻气盛的学子们热血鼓噪道:“这等盛事,学生们怎能旁观!不投身其中,为此大业出一分力,这辈子都难心安!”
李朱绶哈哈笑道:“正合老夫之意!我们白城学院人才济济,定能助北伐大军一臂之力!”
不止白城学院,黄埔学院、越秀学院、龙门学院、佛山钢铁学院、东莞机械学院等数十座官办学院,以及三贤书院、岳簏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等民办学院都纷纷上书,要求随军效力。
一国动员,军民协力,皇帝在社论中的倡议,不仅在政府层面施行,民间自发之势也是汹涌如潮。往日那些反对北伐,或者对北伐漠不关心的,在这种全民狂欢似的热潮中,也被动或者主动地投身大潮中。
即便历来以清醒自居的各家报纸,也都在互相串联,探讨着怎么更深介入北伐大业的路子。他们已不满在后方等着战事消息,满心想着随军上战场,亲自传回第一手消息。
东莞九里镇,也就是两年前,那位向汪士慎投书,揭发工奴事的暗牙所牺牲的地方,王驿正换上他的红衣制服。扛上火枪,妻子帮他整理着衣衫,虽没说什么,却是泪眼婆娑。
几个该是他儿女的年轻人立在一旁。也都一脸凄然,最大的一个出声唤道:“爹,为什么不让我代你去,父有劳,儿相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