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经济开发区的第一家企业,家具厂新厂房的建设当然不能像杨柳方刚从赵马川的作坊搬回来时那样,只用红砖做几十公分基础,外墙和顶部用石棉瓦搭建凑合着就把厂房建好了。那样不安全,又不合规,所以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因为沙尘暴到来吹倒塌了,尽管后来增补了红砖外墙,但比自己在义乌见到的杰升家的洁具厂厂房依然相形见绌。
这次的厂房建设,杨柳方要一劳永逸,他不仅要求夯实地基,还将外墙做成了24墙。并且在墙上留了通风窗,窗口和门洞都加了过梁,顶部先铺上一层加了钢筋的预制板,然后再做坡屋顶,这样做的目的是从长远考虑,将来好在厂房上面加建二层。
建设标准要求高了,且是两家工厂加上供销社门市部同时改造,而比之三年前的物价,建材价格也翻了倍,所以杨柳方对自己的资金估计过于乐观了。尽管供销社内每天还有流水进账,相比于三个工地吞金兽似的消耗,那些流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项目都已经开建,尤其是家具厂和供销社门市部息息相关,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杨柳方和李桐福商量后,不得已只得给红土庄王书记汇报,先行停下了皮革厂的建设,将仅剩的两名在红土庄砌筑工厂围墙的工人也撤回到了石圪村家具厂的工地上。
尽管如此,账上的资金还是很快告罄了。上次送菜的款杨柳方就是从韩大叔那里赊欠,答应他这两天供销社的营业款一提出来立即就给他支付。可款提出来之后到了杨柳方账上根本暖不热,水过地皮干,一下就没了。供销社除了日常进货费用之外,改建二层的工钱更是一天都拖不得。因为石圪村的泥瓦匠只会砌墙,搭建坡屋顶,没有盖过楼房,所以供销社门市部改建二楼的工人是从城里找的建筑队。在西州城里,领导们都看着呢,如果因为缺钱而使工地停工,工人闹事,不但李社长和宫社长保不住他,已经到手的供销社门市部会立即被收回,并且家具厂的项目也会被叫停。
为此,杨柳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黑眼圈像大熊猫一样乌青乌青的。因为休息不好,精力不集中,骑车回铝厂工贸公司的路上,躲避行人的时候一下攮进了农田的干渠中。幸亏是春季,干渠中水还不多,只是搞了个灰头土脸一身泥。被路人集体拖上来之后,杨柳方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零钱买了两包烟感谢搭救自己的路人,又托进城的人到西州城北供销社找李桐福或者秦家军,告诉他们派车来接自己。
西北的四月天凉风嗖嗖,杨柳方又冷又无助。秦家军是亲自开车来接的,远远的看到杨柳方抱着双臂,在路边阳光下瑟瑟发抖的狼狈相,想笑但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努力奋斗的弟弟要强,好面子,也从老婆艳华那里知道他的难。下车后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杨柳方接过去,钻进副驾驶的座位上换上,秦家军自己则散着烟请路人帮忙把摩托车抬到卡车车厢里。而驾驶室内裹着军大衣的杨柳方,实在太困,居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杨柳方发现自己还睡在车里,阳光照耀着,满头大汗,裹着军大衣的身子又湿又黏。原来秦家军拉着他,把摩托车送到修理部,看到他还在熟睡,没忍心叫醒他,直接把他拉回了供销社,并把车停在了阳光能够照射的地方,让他安心的睡一觉。
杨柳方打开车门,辨明方向,走向不远处的供销社。一路上行人都在侧目看他,走到带有光面的门楣前,通过反射看到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泥,身上被大衣裹着看不到,但双脚的鞋子上都是泥巴,整体看上去像个偷了大衣的叫花子。杨柳方很窘迫,加快了脚步,以至于小跑到了供销社。银花和张锋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跑进去找到李桐福要了一件他的工作服,问明附近的洗澡堂,拿着要换的工作服就跑了过去。
杨柳方很快把自己洗干净,走出洗浴间换好衣服才发现身上没钱,他只得窘迫地走到浴室管理员处,想舍脸说明原因。刚想说话,柜台后的管理员说:“您是杨老板吧。”
“是,您认识我?”
“不,刚有供销社的李老板来说你没带钱,过来给你付过浴资了。”
“哎哟!”杨柳方单手捂胸,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丢人。
谢过管理员,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和军大衣,走出浴室向供销社走去。焕然一新的杨柳方走进供销社和银花、张锋打招呼,二人也是想笑,杨柳方挠挠头,红着脸没说话向里走。把大衣还给秦家军,又把脏衣服找个卖货的包装袋给胡乱地装起来,准备拿回工厂去洗。这时艳华知道杨柳方洗澡回来了,急忙来找他。
“杨老板。”
“嗯?怎么了?艳华嫂子。”杨柳方以为她要嘲笑自己,有点羞赧。
“哦,我给您汇报一个事儿。”
“哎哟,说话别大舌头,好不好,今天我心脏不好。”
“什么事儿,说。”
“关于贷款的。”
“贷款,什么贷款?”
“银行的。”
“啊,真的假的?银行能给咱们放款?”
“不是国有四大行,是一家刚成立的商业银行。”
“商业银行?不是什么典当行和高利贷吧?”
“不不,是银行。利息有点高,条件有些苛刻,所以之前没敢跟您说。”
“喔,什么银行?利息多高?”
“兴业银行,他们刚来西州开展业务,利息比国有四大行高五厘。”
“五厘不算高,比我们去抬会要低很多。你说他们条件苛刻,有多苛刻,我们能达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