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始皇帝忽然驾临府上的芈姬,领着赵起和赵希,急匆匆地赶来,站在道旁,神色恭敬地行礼。
“朕这次来,就是随意地走一走,伱不用紧张,也不用在这里伺候,带着孩子去忙你的便是……”
始皇帝停下脚步,神色温和地摆了摆手。
对于这个儿媳妇,他大体还是满意的,虽然他毫不客气地灭了她的故国,清理了她的家族。
“阿媪,你去忙吧,有我陪着大父就是……”
搀扶着始皇帝手臂的赵郢,笑着附和了一句,有了自家儿子这句话,芈姬这才一脸忐忑地带着赵起和赵希低着头退下去。
“你阿翁,今日下午就要抵达咸阳了……”
赵郢一听,顿时就有些头大。
他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唯恐那个头铁的便宜老爹从上郡回来,结果,还真就回来了。
但他知道,始皇帝肯定还有后话,所以并不搭话,而是老老实实地搀扶着始皇帝的臂膀,跟着始皇帝在府上信步而行。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阿翁赶去上郡吗?”
始皇帝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赵郢,忽然问道。
赵郢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
“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惹得大父生气,才赶去上郡的吗?”
始皇帝抬起头,看着远处树木上还挂着的晶莹白雪,语气有些复杂地道。
“是,也不是——”
不知道因为心中有了某种决断,亦或是因为自家儿子扶苏不听诏令,忽然返回咸阳,今日的始皇帝似乎愿意多说一些话。
“他是做错了事,但他是朕的儿子,朕又是一国之君,岂会因为他在朝堂之上说了一些跟朕不同的政见,又或是因为这些不同的政见跟朕吵了几句嘴,就容不下他?”
“这朝中公卿大臣无数,总不能都是朕的一些应声虫,你看朕又因谁跟朕意见相左而有所贬斥,就算是当初淳于越因为郡县制的问题,和李斯在朝堂上争辩了半个多月,朕也从未因之治罪,更何况于朕的儿子……”
赵郢不由愕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始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惊愕的赵郢,有些语重心长地道。
“身为国君,自然要独断专行,不能被臣子的意见所左右,但也不能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有时候,敢于在朝堂上和你争辩的,才是真正能用的人才……”
说到这里,始皇帝语气一顿,看向若有所思的赵郢。
“即便有时候,你未必要采用他们的意见,但朝堂之上,不能少了这些人的声音,否则,你就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自以为是的独夫……”
“那大父你为何……”
这下,赵郢真的有些不懂了。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以为,扶苏的北上,是因为和始皇帝政见不合,是因为一而再地与始皇帝争执,从而触怒了始皇帝。
现在,听到始皇帝今日这些话,显然是自己小瞧了这位千古一帝。
但想想也对,一个横扫天下,高瞻远瞩的始皇帝,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点政见上的不合,就一怒之下,把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发配到了边疆?
始皇帝收回目光,又信步往前走去,赵郢赶紧跟上去扶住始皇帝的臂膀。大雪刚过,天气寒冷,哪怕府上的下人已经打扫了地上的积雪,地上依然有些湿滑。
“我和你阿翁之争,不是政见之争,也不是义气之争,而是法家与儒家,以及与其他各家学派之争……”
始皇帝没有看赵郢脸上惊讶的表情,而是目光缓缓地打量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院子。
“我大秦自先祖孝公开始,重用商君,推行法令,这才逐渐强盛起来,从一个边陲贫瘠的小国,逐渐壮大,积六世之余烈,到朕手上,始得以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这些都是实行法治的缘故,也是无数法家之人的功劳……”
“所以,时至今日,我大秦上下,各级官吏,无不学法,几乎全部出自法家之门,持商君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