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却不会永远向着邢霜期待的方向发展,第二天一早,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时,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忽闻得里头又惊呼了起来。
邢霜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金钏往里冲了进去,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她当下一惊,加快脚步进了内室。
进去之后,就见一个稳婆抱着初生的婴儿正在擦血污,而其他的稳婆皆围在床前忙前忙后。
大团带着血污的布块被丢进一旁的水盆里,水盆里的水已经全部染红,那红色触目惊人,让人不寒而栗。
邢霜听着稳婆阵阵的呼唤声,知道这是血崩了,当机立断退了出来,大声呼唤太医。
贾敬冲了过去,不顾礼节抓着邢霜的胳膊追问:“怎么样了,里头怎么回事?”
邢霜一边喊着太医,一边对贾敬道:“大哥哥,嫂子这是血崩,可不能因外男之顾忌不让太医进去,若是晚了一刻,嫂子就救不回来了。”
贾敬闻言脸色狰狞着回头大喊太医,很快就有太医陆续从隔壁的房间转至产房,邢霜暂时松了口气,可仍不敢放松,一直跟贾敬两个守在窗外。
屋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可是一盆盆的血水还是端了出来。又有人送新的热水进去,不到片刻又是一盆血水出来。
贾敬已遭不住这般打击,颓然无助的坐在了地上,一旁的丫鬟小厮纷纷哭着劝他,又将他搀到游廊边坐下。
邢霜也腿软,可她知道此时贾敬已经没心思处理接下来的事了,她也只有硬撑下去。
撑了片刻,邢霜扭头问金钏:“那头怎么还没来人?”
金钏低声道:“尤大奶奶伤了脸,怕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邢霜忍不住骂道:“放她娘的屁,是她脸面重要,还是她婆婆重要?她婆婆如今都生死未卜了,她连露个脸都不肯?你去珍哥儿院里,传我的话,一刻时辰之内再不过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邢霜原是不好意思仗势压人的,贾珍和尤氏的年龄都比她大,她的辈分就直接高人家一辈,本来就有些怪害臊的。
可如今看来,这贾珍和尤氏都光长了年龄没长脑袋,他贾珍的亲娘难产都快死了,他还在家打老婆。
那尤氏也是个傻的,被打了不知道告状,只会哭。她婆婆生产之日,她在家跟哭丧似的,邢霜已派金钏去调解了,她还不知道过来这边帮个手,也可以躲过她丈夫的怒火不是?
虽说小辈也不便管长辈的事儿,可这生产本就是女人走一趟鬼门关的事儿,再怎么要避讳,也不可以在此时避讳。
想起书里尤氏那性子,邢霜就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想起贾珍日后的模样,邢霜这心头火就更旺了。
若不是碍着他俩是贾敬的亲儿子媳妇,邢霜都想派人去把这两人绑了各打四十大板。
贾敬此时完全没注意到弟妹的怒火,一时陷入恐慌中回不过神来。邢霜这头见他实在没用,便自作主张吩咐了起来。
她一边派人去再裁些赶紧的布料,用热水煮了送进去,再把那些已经染红了很多遍,洗也洗不干净的布片换掉。
一边她又让人再次去贾珍的院子催促,让那对不靠谱夫妻赶紧过来。
待贾珍带着尤氏赶到袁氏的院里,邢霜见面只瞪了两人一眼,并不责骂他们。这两人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眼旁边颓然的老爹,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贾珍终于扑到窗前,流下泪来:“母亲您可挺住啊!”
邢霜心里骂了声畜生,转头再看尤氏,恨铁不成钢道:“如今虽不到你当家,可你好歹也是这家的大奶奶。当家主母正在鬼门关徘徊,你不说出来掌事接过大权,只会躲在家里哭丧成何体统?”
尤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结果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邢霜最见不得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她平生素来最憎三种人。一是没眼力见的,二是口蜜腹剑的,三就是这种柔弱无助的。
虽说这第三种着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受了欺负你是可以觉得委屈,可你只觉得委屈,却从来不抗争,只一味的委屈叫人同情你,让人替你出头,这就有点恶心了。
人若不自爱,就无法被人爱。没有人会珍惜一个从来不自爱的人,更不会有人无限的同情弱者。再值得同情的事,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三次以上,就会让人觉得乏味厌恶了。
就如同祥林嫂,最后连名字都被拿来做了形容词。
尤氏此时的泪水,不但没让邢霜心软,反倒让她更加的厌烦不堪,加上贾珍那头在窗前嚎的跟哭丧一般,邢霜的怒火终于积累到了一个极限。
“够了!”
一片哭喊声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吓得贾珍尤氏一抖,贾敬也从失魂中清醒了过来。
众人望向廊上,见西府的大太太一脸怒容看着贾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但凡有一点孝心,昨晚就不会在你屋里打骂你老婆,而是早早的过来候着了。
“便是你媳妇儿没有生产过,你头里那个总生过孩子吧?她怎么个结果,你不知道?这女人生一回走一回鬼门关,你母亲这把年纪了,你就心里没点数?
“这会儿子你母亲还在症断,你这边嚎的跟狼似的,还叫太医怎么把脉,怎么断诊?”
贾敬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了,起身走向邢霜,深深一躬到底,哀求道:“还请弟妹帮忙掌事,你也看到了,你这侄儿侄媳妇是个没用的,如今管教已来不及,一起都看弟妹了。”
邢霜笑了一下,满嘴的苦涩:“大哥哥这话说得,难不成方才我做的那些不叫掌事?我早越俎代庖了,这会儿再说反叫我难堪不是?如今大哥哥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我看大哥哥脸色不是大好。”
贾珍忙在一旁搀扶了他爹去了上房,独留了他媳妇下来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