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达翻来覆去一整晚睡不着,心里十分怕失去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
从蒋捷今晚对他的态度看来,这些年蒋唯没少给他灌输当年自己的种种负面形象。
杨宪达还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才把自己熬成一个系主任,明明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想了一晚上,终于发现自己欠缺的那股拼劲始终差一口气,就是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如果一早就知道自己有儿子,杨宪达承认,自己豁出去老命,也会把住家里的财政大权,不上交给任敏。并且在事业上,他现在的职务,肯定远远不止于一个小小的京大系主任。
他太后悔了,懊恼至极,人到中年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存在。
蒋唯把孩子教的不错,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接受着良好的教育。虽然蒋捷态度很冲,但行为举止都透露着一股港式绅士风。
他不狂不傲,对待保姆张姐,吃完面条还能说一句“劳驾,谢谢”,足以看出这个孩子的教养有多好。
杨宪达实在睡不着,从床上翻坐起来。去和任敏谈谈吧,就算她不想谈、拒绝谈,但他们必须谈。
凌晨三点多,杨宪达去敲任敏的房门。隔着门板,他听到任敏还没有睡,房内传来阵阵的呜咽声。
他在门外喊了声“敏敏”,任敏马上拿了床头的台灯砸向房门。
哐当——水晶台灯先是猛烈撞击到实木大门,而后重重在木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灯泡玻璃渣。
杨宪达又敲了下房门,对她说:“你不和我谈,这事情没法解决。你心里有不满,你得向我表达,否则我们永远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的意见。敏敏,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我追悔莫及,但我们得共同面对。”
任敏暴怒,冲着大门吼道:“你凭什么和我谈?杨宪达,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你这是二十几年前就把屎冻好了,现在才喂到嘴里给我吃。陈年旧屎,又烂又臭长满了蛆,你和你的屎一样真他妈让我恶心!”
任敏平时不太说脏话,绞尽脑汁,才在脑子里把杨宪达比作陈年旧屎。
杨宪达拧动上了锁的门把,继续不依不饶地敲门:“你先把门开开,我们好好谈谈。佳茵现在正处于申请offer的关键时期,你难道想因为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轻易毁掉佳茵的前途吗?”
杨宪达知道的,这世界上真正全心全意爱着女儿的,只有任敏。
杨佳茵是任敏的命,但凡涉及到女儿,任敏就会做出让步。
果然他说出这句话没多久,任敏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来给他开门。
杨宪达进门,看见屋内满是狼藉。客房平时东西摆放的少,饶是这样,任敏把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应该是他刚刚送蒋捷去酒店的时候砸的,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没听到。
眼下屋子里唯一能坐的地方,只有客房里的那张床。
杨宪达的屁股刚在床沿坐下,任敏就嫌恶地拧着眉头命令他:“别弄脏我的床,不许坐!”
杨宪达没办法,看着床尾地板上被任敏摔断腿的那张椅子,捡了起来,鼓捣了一阵,腿接不上,还是没法坐。
任敏讨厌他这种懒散的谈话态度。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就不能端正态度,好好站着和自己说话吗?
直到这一刻,任敏才发现,一向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丈夫似乎变了,变得不再畏畏缩缩事事以她为先。对于他多年前犯下的滔天大罪,任敏觉察到,杨宪达可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认罪与歉意。
杨宪达的懒散态度,令任敏始料未及。
明明该她占理、占上风的事情,杨宪达此刻却把心思用在一张瘸了腿的椅子上,甚至还想优哉游哉地坐下来同她平等对话。
任敏不禁用那种“你是不是胆子太大,你疯了”的眼神,去砭斥杨宪达。
杨宪达对这张实在修不起来的三脚椅彻底没了耐心,用脚暴力一踹,啪的一声——椅子撞在墙上,不仅又断了一条腿,就连背靠都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任敏吓了一跳,惊愕害怕到抱起自己的双臂。
杨宪达满脸躁意地转身和任敏说:“敏敏,我可以对你发誓,这么多年我确实一直不知道蒋捷的存在,我甚至不知道,当初蒋唯生下了他。我在和你结婚前,确实已经和蒋唯彻底分开了。”
任敏还恍惚在他刚刚踢凳子的粗暴动作中,震撼良久,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从来没见过杨宪达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么没耐心又狂暴的一面。一个睡在自己枕边二十年的人,直到今天,她才见识到他的另一面。
任敏觉得好恐怖,浑身开始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