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咱就这样完了不成?”
张宗禹说:“大丈夫一生,死何惧也?为的就是能够轰轰轰烈烈,我已百姓们出过气了,虽死无憾。可你还小啊?你要活下去,为捻军的弟兄们报仇。”
说着,张宗禹从怀中取出一张油纸,又将一只包袱递给皮绠:“这包袱里有你缴获僧格林沁的一对宝珠,还有一些碎银子。这油纸包里是一张地图,你把它收起来,趁这夜深人静,快快逃回老家去吧。”
“不,“张皮绠说,“我已没有家了,自加入了捻军,我就作好了打算,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傻孩子,你不能死,你才二十岁,还未成家立业,怎么能死呢?”
“再过二十年,还是好汉一条。”
“大丈夫不能靠匹夫之勇,你也不要义气用事了,我让你逃走,不是让你光为了活命,而是有重托给你,明白不?”
“重托?什么重托?”
“你打开那油纸包。”
皮绠将那油纸包打开,在月光之下,只见是一张用毛笔画的一张地图,看也看不清楚:“这,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张宗禹说:“且莫小看了它,这可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当初大汉盟主为了防止捻军军粮不足,每打了胜仗,就将缴获之物让我换成银两,以备为捻军资费,并向洋人购买洋枪。但捻军东奔西走,必须藏在一个保险的地方,所以,我就将它藏在了张家墓地,你拿着这张图,就可以取到里面的数万余两金银,本来这是向法国人买枪的货款,看来现在用不上了。如今捻军战败了,那些财物可都是捻军用命换来的,你要将那些银两好好保管起来。拿出一部分做营生,暗中资助些捻军的后人,若有东山再起的日子,再树捻军的大旗。”
原来。张宗禹也曾暗中通过商人,与洋商订购了一些洋枪,清军见捻军也使用了洋枪,就大为吃惊。经过暗察,才知道有一部分枪械是从法*火商中所购,于是。在公元1867年5月,清廷总理衙门恭亲王奕訢向法国驻华公使伯洛内发出照会,说捻军中有洋枪,是由法国商人用商船挟带卖缎带捻军的。法国公使承认了这件事,所以,捻军与法*火商购枪的路就断了。
“可我?”张皮绠哭了,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不想讨生,只求与梁王一起战死。可梁王这样一说,他却又没有了说词。
“今天我还是你的梁王叔。明天你梁王叔可能就离开人世了。记住我的话,好好地活下去,为咱们十万捻军报仇。你顺着这条河往上游走,不远处有个庄子,从那庄子西头泅渡,就可以避开清军的搜捕。踏上回归之路。”
“不,梁王叔,我不离开你,要死咱也死在一块。反正我已把僧格林沁老儿杀了,全家的仇也报了,死了也没啥遗憾了。”
“糊涂,你的仇是报了,可那十几万捻军的弟兄的仇都报了吗?快走,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噌”地一声。张宗禹抽出那把纳库尼素光刀。这把刀是皮绠缴获僧王爷的,之后,就留在张宗禹的边,他又用这把刀,砍杀无数清兵。
“叔……”张皮绠给张宗禹连磕三个响头。这才挥泪而去。
张皮绠按照张宗禹的吩咐,沿着徒骇河往上游走,走了半个时辰,果然出现一个庄子,庄子被一片芦苇掩映着,四周静悄悄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河面上无声,却不见反光,水是浑的,虽说落了,流动的速度不那么快了,但依然暗藏着激流。张皮绠选了一片开阔的河面,这里水流缓慢一些,小心怡怡地取下包袱,,将衣服脱了个精光,又从庄前找了一块木板,将包袱衣物捆扎在木板上,就轻轻地下了水,向河对岸去。
皮绠上了岸,穿上了衣服,趁着月光,借着秋庄稼的掩护,绕过了清军的兵营。道路极不好走,一会儿泥里,一会儿水里,他索性光脚前行,虽说已立了秋,但却还未出伏,天气依然炎热,夜里好一些,但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实在是太累了,他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可到处都是泥泞,却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的一个荒丘,荒丘四周都是庄稼地。一片高粱地头放着成捆的高粱叶,这是农民为促使高梁成熟打下的枯叶。月亮已经下山了,大地又变得十分黑暗。皮绠便在夜色的掩护下,抱了一捆高梁叶,摸索着向那荒丘走去。
待他来到荒丘之上,只见那里躲着许多流民,破破烂烂的行囊横七竖八。此时,他们都进入了梦乡,有几个还打起了香甜的鼾声。
皮绠见状,心中一喜,他想,趁机混在这些流民之中,也好趁机躲过官兵的追查。于是,他将那包袱藏好,将高梁叶子轻轻摊开,就睡了起来。
八月的阳光,出山就是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皮绠的脸上时,他才醒来。一睁眼,却见眼前站着一位姑娘。皮绠当时还未醒透神,有点不好意思,一会儿,他完全醒了过来,才看清了姑娘的面容,不觉暗自吃了一惊:“怎么是她?”
原来,张宗禹被淮军、豫军、鲁军包围之后,李鸿章一边采取猛攻死打合围的战术,一边又动用各方力量来瓦解捻军。此时,西捻的一些首领也动摇了,在突围中,张宗禹夜走德平、宁津,被清将刘松山追杀,有七百人投敌。运河防线突破不了,捻军部将张正邦、张正传等偷偷投敌,捻军的队伍一下子就有2000人失散。投敌之后,张正邦便带着清兵为清军引路,寻找张宗禹的踪迹。僧格林沁被杀后,那匹小白龙却被张正邦获得。由于这马与张宗禹的千里驹为同一马师所训,两马只要闻声,便会打着响鼻,相互亲昵。张正邦得清军首领直隶总督刘铭传令。让他带领马队,追杀张宗禹。此时,张宗禹仅剩下数百骑,没有能力与清军作战了。只能东躲西藏。可是,张正邦的小白龙与张宗禹的千里驹却听到动静就打响鼻,于是,清军就闻声追杀而来。为了消除这一隐患,张宗禹派张皮绠带领几位捻军士兵,趁着夜色。去偷张正邦的小白龙。
此时,张正邦的队伍集中在一个叫唐淄子的村子里,那马拴在一大户人家的院子里。张皮绠跳进院子,牵出那马,几位捻军士兵也换成清军士兵服装,偷偷混进村内。可将那马得手之后,出村时却被清军识破。于是,皮绠便令他们杀马,并与清军混战在一起,掩护士兵们突围。混战之中。皮绠毫无目的地穿墙破院,躲过清兵追杀。紧急之中,他被人拽了一下,一回头,见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姑娘也不多话。就将他往一座山芋窖里一推,又将洞口用麦草封住,使清军失去了目标。待天亮清军开拔之后,皮绠寻那位姑娘,却不见了人影,皮绠只好又回到了捻军的队伍里。
看到眼前的这位姑娘,皮绠半信半疑,那天虽说是在夜晚,但天色还是能分出人影的,他对那姑娘的面容虽说只是一面之交。但回头一望那个瞬间,却给皮绠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其是她对丹凤眼,那条长长的粗辫子,她那修长的身材。都在一瞬间锁定在张皮绠的脑海。
“你刚才杀杀杀的,杀谁呀?”那女子不回答张皮绠的问话,却反问他道。
“杀……?我什么时候要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