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林砎、白瑾一行捉了大雁,一点子皮毛不伤,便急急赶回,进城之后已是酉时。四人知道贾敏贤惠,若是提前告知贾敏自己几人今日归来,不知道贾敏又多郑重准备,好生劳神。
一来贾敏才忙过林硕大婚,从准备聘礼开始没歇息过,二来林砎打小的最体恤贾敏,不愿母亲操劳,便说今日就在太白楼吃过饭再回家,两厢便宜。白瑾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极是赞成。林砆、林碀亦是不忍贾敏操劳的,众人便下了马,直奔太白楼,点了一桌子菜还未开吃。
又因几人知道林如海下班从此路经过,便留着意,若是父亲归来,倒要上前行礼。所以众人窗口留心,远远的看着林如海来了,正欲上前拜见。白瑾却瞥见水溶两个眼睛也盯着林如海,神情紧张得很。
白瑾告诉林家兄弟后,四人商议,先不下去打草惊蛇,且看水溶是要作甚。因而四人在窗户注意水溶行为。
凭谁能想到水溶竟是要干那自荐为婿的惊人事。四人在窗口听得惊了,听水溶说得越发不堪入耳,林家兄弟就要下去打人。直到听到林如海怒斥水溶,四人一般心思,三个林家子心想让父亲骂足了打人不迟。一个心想揍你之前倒该先让林世伯骂个痛快。
是以林如海将将骂完,白瑾便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打了水溶两个耳光。
白瑾打完水溶踢飞水溶豪奴,林家三兄弟也下来了。四人先一人一拳招呼在水溶身上,再向林如海恭恭敬敬行了礼。
白瑾才过头来,对着水溶冷笑一声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便自负才华堪配林妹妹,连我一介布衣都嫌你粗鄙。你若当真自信才华,可敢跟林家兄弟比过?琴棋书画随便择,赢了无论林家大爷还是二爷,只怕林家世伯才会拿正眼瞧你。”
水溶被白瑾打了,白玉一般面皮上红肿着两个掌印,现在却无暇顾疼,他对白瑾道:“我自向睿智侯爷提亲,管你什么事?林家兄弟才名远播,我本不及他们,但是我只需强过其他向林姑娘提亲的人便是,本不需要向林家兄弟讨教。”
围观之人多了起来,但凡有些体面的人物,谁不觉得这样丢脸得很。白瑾摇头叹息,不知这北静王怎么养的儿子,这样天真。白瑾心想,不如早打发了这人,不然这样让人围观,这傻世子无妨,岂不玷污了林妹妹。白瑾便道:“这样吧,明日辰时,咱们相约太白楼比试,不用林家兄弟下场,只要我胜了你,你便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乖乖到林家向睿智侯爷赔礼道歉,如何?”
水溶出身高贵,平日惯听奉承,门人清客无不说他才华极好。加之他素来来往的王孙公子,确是以他才华居首,便以为不合林家兄弟比,自己定能生出眼前这个少年,抬头挺胸,傲然应了一言为定。白瑾又笑说我不占你便宜,你自请了公证人来,比试科目规则一律你拟定,免得说我欺你绣花枕头烂草包。
水溶听了这话好生不服气,心想,论绣花枕头,你华美俊雅处,可比我像多了。他有忖度眼前这少年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不知花了多少时日在武艺上,学识自己不用怕他,遂冷哼一声,说一一言为定,带了身边随从小厮告辞。
林如海也早想打水溶一顿,但是他作为长辈不好动手,谁知在这里碰到白瑾几个。虽然为黛玉出头,林家兄弟出面最好,但是白瑾出手也不差什么。因而不去管白瑾、水溶之约,只管叫上四人一道回家。
林砎言道:四人已经在太白楼叫了酒席还没用过,现下回家岂不浪费?再说因近日进城时辰已晚,怕回去叨扰母亲备饭好不麻烦,现在回家还不闹得厨房兵荒马乱?
林如海听了有理,且他本性也有洒脱不拘小节的一面,便派了小厮回家报信说今日自己外头吃过饭回家,便提脚上了太白楼,和几个子侄一面吃饭一面叙别来之情,两厢便宜。
几人用完晚膳回家,贾敏早已知晓砎哥儿三兄弟和瑾儿回来了,果然带回好活蹦神气的一对大雁,没伤着一点毫毛,命人拿笼子养好了。又嗔怪砎哥儿几个回来也不着人送个信,都不能提前备着,现下屋子没收拾,晚上怎么好住。
其实砎哥儿几人的房间贾敏亦是每天派人打扫,哪里就不能住人?不过她贤惠,爱惜子侄罢了。林家三兄弟和白瑾自然是说狠不必麻烦云云。
今日下班遇到水溶当街自荐为婿之事,看到的人极多,必是瞒不过贾敏。林如海安寝之事,少不得向贾敏说了。贾敏听了好一顿气,自己黛玉恪守本分在家,七岁开始不见外男,没有一点儿越礼之处,水溶如此行为岂不是坏了玉儿清清白白的名声?世人苛待女子,说不定私下相会这样的无中生有的事都要传出来,真真祸从天降。
又听闻白瑾和林家三兄弟打了水溶,贾敏点头恨声直说:打得好,只恨老爷是长辈不好出手,不然老爷也上前加上两脚才知道咱们家女儿不是好欺负的。又听说瑾儿约了水溶明日太白楼比试,贾敏冷哼一声说:瑾儿文武双全,水溶那小子当真不自量力。
贾敏想到北静王家一直自持水溶容貌才学俱佳,但是那里比得上瑾儿一个零儿?贾敏越发将砎哥儿几个和白瑾离家这两月里给几人做的衣裳找来,明日送给白瑾穿了,比得水溶成落魄王孙才好呢。
白瑾喜着白锦,他的衣裳皆是上等蜀锦又用白蚕丝绣了白色暗纹,真真玉质公子无双。明日穿了太白楼上琴棋书画比过,不知怎样出挑呢,只贾敏叹道碍于礼教大防,自己不能亲见,不然她都想去一观。
次日起来,贾敏命人将昨晚极淡龙涎香熏好的衣裳送给白瑾。白瑾有个癖性,他不喜花草熏香,用的龙涎香都是小蓬莱带来的,并不带香气,细闻仿佛置身冰雪世界的冷冽,竟是极衬他这个人。谁知传话的丫鬟回来说,白家大爷并不在房里。
贾敏一听,今日约了人比试,怎么人还不在了,问了林砎兄弟几个,皆说不知。贾敏忙命人寻去,须臾,白瑾又回来了。林砎兄弟几个上前相问,大清早的,你上哪里去了?白瑾笑而不答,只说辰时将至,咱们快换了衣服去太白楼。
一行人到得太白楼,将将辰时初刻。水溶已经精心收拾过先行到了,延请京中琴棋书画有名的几位名师作公证,白瑾自无意见。众人见水溶时,只怕北静王府家中有名医,他脸上红肿倒是消了,看不怎么出来。衣着华丽俊雅,显是认真收拾了来的。
四人昨日皆出手打了水溶,只太白楼前围观人甚众,当真打出个好歹来,只怕麻烦不断,所以四人出手有轻重,打得水溶极疼,却并没有什么大伤。不然四人一拳一脚加身,水溶此刻哪有命在?
水溶出门前在铜镜外站了,自觉风流潇洒不让任何人。谁知今日见了白瑾通身气派,又暗暗自惭形秽,气势上便低了一头。
白瑾原说题目水溶自拟,水溶虽然有些偏门小才,不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比正紧文章他哪里拿得出手。且昨日他不知白瑾是谁,回去却打听了白瑾便是今科江南乡试第三名,只战书已下,后悔不及,只得捡了平日自己擅长的比过。
水溶心想:经世治学的文章好,不见得琴棋书画的雅技好,自己未必便输,在家自我安慰一番,今日早早来了。几位公证已然就位,宣布了比试内容就要开比。听说今日北静王世子约了林家举人贵客比试雅技,太白楼平日贵客就多文人雅士,今日倒来了不少太白楼常客围观。
有好事的连胜负盘子已经开出,不为赌博,只为有个彩头,看起比试来更加尽兴。因为知晓白瑾是举人,自然押白瑾胜出的极多,水溶名牌面前的盘子,筹码少得可怜。
公证命双方递上参比之人名帖,双方递上之后,其中一个公证人宣布比赛规则,竟是每人可请二至三人相帮,但相帮之人要在参赛人名帖之上。这已经是极无赖行径了,若是先行宣布规则再递名帖,不说别人,只加上林砎一人,水溶再请二三人有专长的来助拳,也未必能赢了白瑾去,如今水溶那头名帖开出,却是请了京中极有名的专擅手谈、书法和丹青的三位名士。
见了这等不合理规则,水溶名牌前盘子筹码立刻多了起来。先行下注押白瑾的直呼不公平,不过一来大家都是有体面的雅士,二来所下之注不过助兴,倒没人当真反悔。
漫说围观众人,便是其他三位公证听了这规则,也提出疑议。只昨日白瑾托大说比试内容水溶自择,比试规则水溶自定,如此先递名帖后宣布规则虽然不够磊落,但倒不算违了白瑾本意。
白瑾也不管被人算计,冷笑一声,言道便是四人一齐来比,又何足道哉?这口气猖狂得围观众人到抽一口凉气。水溶不过尔尔,他请来助拳的三人却是了不得极有真才实学的,这年轻举子也太傲气了些。不过他生得太过俊美飞逸,淡淡疏离中傲气横生,犹如谪仙傲立冰雪世界,众人又觉他原该如此高傲,若是谦逊了反而不配他。
水溶只在规则上做手脚,比试倒是规矩得很。相对各四张大案一字排开,两排相对,共是八张。上分设长琴、棋盘棋子、笔墨宣纸和颜料画笔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