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武元年五月初五,既是端午佳节,又是“三元五腊”中的“地腊”。猫熊养好了伤,胃口大开,又欢实起来,整天和火鸟在“寻木”上追逐疯闹。
蜀山以彩霞降旨,用流云列字,招各派送杰出子弟上山,“道德蜡”时在前山“微妙阁”前待选。灵山能去两人,众人一番商议,决定让白衣容雪和潇娟同往。[]
碧霞又建议两人:“到时候肯定少不了‘秘境试炼’之类的事,你把公孙家的小子带上,悄悄藏进蜀山禁地。他们再想救人,就不会找我们了。”白衣容雪又温养了一月,灵躯已成,听言从善如流。当日稍作检点,翌日清晨,和潇娟乘风而起,直奔蜀中。
新君自充嫖客,淫乱宫闱的事传开以后,各路御史纷纷上书,痛斥宦官迷惑君主,乱纪坏法,要求以祖制惩戒。众宦官则咬定群臣互为党比,欺君罔上,要求法办为首的几位阁老。一内一外,势同水火,连朝廷都要掀翻。
帝君年纪尚轻,还不能驾御党争,只好借六月大风刮坏了南郊祭坛,谕群臣修省,禁吏民奢靡,想劝两方罢斗。又立原太子妃夏氏为后,封了夏氏的父亲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晋“凉水君”。继而听说云南多银矿,其叔“丽江真王”被贬后,在边疆闷声发大财,于是改封他为“襄河真王”,迁藩至德安府。
秋水时至,又当八月。容雪苦等一年,也没得容辉和凌霄的半点音讯,不由着急。这日中午,功行完毕,忽然有所感应,于是梳了齐眉刘海,穿了套秋罗半臂,金鳞褶裙,上山商量潇月:“她当了入室弟子,潇娟修为尚浅,只能当记名弟子,管着一片药田,被她调到了身边。”
潇月和容雪并肩在塘边漫步,却奇怪容雪为什么不称“我”,而称“她”……略作思忖,终于明白两个人已彻底分开。暗叹一声,顺势转移话题:“我也接到一个消息,说‘丽江真王’走海路出云南,从广州入粤江,直抵韶关。然后登陆至赣州,转道阳都,再乘船顺流而下,先上燕京谢恩,再南下就藩。不过他们是藩王,我们也是开府建节的诸侯。若是让‘灵山君府’接待,不免落人口实。好在师兄和‘真王’是有交情的,这件事,就由我们出面安排,怎么样?”
容雪觉得无可厚非,点头赞同:“说了什么时候到吗?来多少人……”
“说了!”潇月实话实说:“那边说开了年就启程,三月份就能到我们这里。”
“那就是明年的事……”容雪觉得还早,又和潇月说起燕京的事:“天子眼中,宦官是代行君权的家臣。朝廷虽讲法度,却属公器。自古宦官与朝臣之争,实则是君主与朝廷之争。天子超然二者,两相制衡,才能左右逢源。任何一方胜利,都不是好事。这位爷要想坐稳帝位,我看悬……”看戏不怕抬高,聊了一通家长里短,也舒服了不少。在山上吃了晚饭,才告辞下山。
十月,群臣忽然叩宫,在午门外跪请诛杀八名宦官,三位内阁大学士联名附议。帝君只说“知道了”,将众人打发了回去。到了十月十五大朝,奉天殿上,群臣以罢朝相挟,伏地再请。
帝君慌了手脚,非但不听,还着身边宦官掌管“大礼”,提督厂卫,督帅京营,一时间集政务、刑狱、卫戍大权于一身。群臣伏地劝阻,刘、李、谢三位阁老以致仕相胁。
自古重臣致仕,天子必以“社稷所倚”,再三挽留。谓之“君以恩事臣,臣以义事君”,如此三番五次,方合礼法。帝君年少气盛,当场同意刘、谢两位阁老致仕,群臣哗然。
张太后急召李阁老入内廷,垂帘挽留。李阁老扼腕之余,也不再坚持。帝君借坡下驴,不准致仕。又点了吏部尚书焦大人,和吏部侍郎王大人入阁,预览军机。随后降下“中旨”,直接罢免了一众带头死谏的官员。
“刘阁老是四朝元老,托孤重臣,手握权柄多年。谢阁老也执掌了兵符多年。两人被这么撵出朝廷,人心难安呐!”消息传到江南,潇娟和容雪说笑:“太祖立国以来,帝君不经部议,直接下‘中旨’罢免廷臣,这还是头一回……”
日下风中,容雪走在塘边,不由好笑:“他们斗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
“催捐银钱的文书,雪片一样往下飘,前朝可从没这样……”潇娟穿了套青丝深衣,摇头苦笑:“这几个月间,也有不少‘太极’已成的高手投效。看样子,是要变天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也得好好准备呀……”长长呼出口气,只觉心里压着块石头。
入冬以后,猫熊在荣树下刨了个洞,开始冬眠。天气渐寒,火鸟趴在树上窝里,也不大动弹。容雪开始安排“灵山君府”往燕京送年货,向通家之好送年节礼。亲戚间相互走动,不知不觉,已到了除夕。
北风正紧,大雪纷飞,千里山峦,早已银装素裹。容雪穿了身青丝深衣,约了碧霞和潇月,一起凑在正院包饺子,西梢间里,窗墙炕上,忽听一声轻笑:“我们回来了!”
容雪微怔:“是她?”循声只见珠帘撩起,走进个白衣少女,披着条青翎斗篷,正是另一个自己。又见潇娟披了件紫翎斗篷,随后跟来,不由轻疑:“怎么,蜀山也兴放寒假?”
“你问她!”潇娟指着白衣容雪呼出口凉气,解下斗篷,走到炕边坐下,端起茶不由叫苦:“是蜀山掌门撵我们下山游历的,丢死人了……”
碧霞觉得不对,正色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白衣容雪矢口否认,解下斗篷,搭上衣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蜀山上也没什么,就是灵气充足一些,功法上乘一些,地方清静一些……反正该学的我们都学到了,下得山来,大家又聚到一起了,不是挺好吗?”
青衣容雪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
潇娟喝下口茶,抢着说:“她居然给首座师兄写情诗,那首座弟子也是块木头,没看懂不说,居然拿去请教她师父。这下好了……那老怪物还以为她陷害自己的爱徒,差点就把我们当奸细抓了。幸亏掌门真人见多识广,才连着我一块撵下山来了。”
潇月和碧霞听得目瞪口呆,相觑无语。青衣容雪知道她所言属实,不由气结。抬手一拍脑门,摇头苦笑:“丢人呐,那个写情诗的,一定不是我……”
“鲁师兄就是憨厚嘛……那群老糊涂,迟早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白衣容雪羞红了脸,望向玻璃窗外,信誓旦旦,又笑青衣容雪:“再说,我不是已经写了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这‘致净法’有问题?”碧霞一阵头疼,忙劝两人:“回了也好,先包饺子,过了年再说……”
白衣容雪从善如流,当即跳上大炕,在矮几边坐下,拿起面皮,忽然想起一事,欣然开口:“对了,我刻意在蜀山‘藏经阁’翻过典籍,原来那毒水母的天敌就是棱皮龟。”
“棱皮龟?”众人异口同声,睁大眼睛看去。
“是啊!”白衣容雪欣然解释:“棱皮龟是海龟里最大的一类,专以水母为食,不管有毒没毒……典籍上说它继承了‘玄武’血脉,只要取其精血内服外浴,就能解水母剧毒。那海龟平时生存在南洋深海中,到了夏季,才会靠近陆地。等开了春,我打算出海一趟,没准还能找到我哥。”
众人精神一振,均觉得不妨一试。碧霞却问:“那蜀山上,到底是什么光景,给我们说一下。”
“那哪里是什么山呐,简直就是一块嵌在高空中的陆地。”潇娟肃然起敬,欣然解释:“十万里方圆的地界,上面有草原有森林,有山脉也有河流。站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是在天上。说是人间仙界,一点都不过。山上有两座主峰,东西对立,直插云霄。有人说它形似鹿角,便称为东茸峰、西茸峰。记名弟子住在山下前院,平时要做杂务。内室弟子可以随便选地方,还可以挑选记名弟子驱使。真正的高手,则住在山上……”
容雪适时补充:“其实山上根本没有灵气,天上飘的,都是浓得能化雾的‘天地元气’,他们称为‘仙气’。听说两座主峰上的‘仙气’,都能凝聚成水。蜀山‘仙法’,也是以‘天地元力’为基础施展的。他们,则称为仙力。我们从前学的法术和‘仙法’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幸亏我资质好,修为也高,上山就学了一套‘天罡御剑术’。一共七卷,三十六式。一会我制玉简,就放在山上。”
五个人早晚聚首,转眼天空放晴,冰消雪融,已是大年初十。潇月忽然接到传讯,讯息来自“丽江真王”的座船。灵幕荡漾,显现出一个锦衣青年,竹冠束发,竟是容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