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几个锦衣卫架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丫鬟走了出来,“禀报皇上,柴房里发现这名丫鬟,自称是九王妃的贴身婢女,水云榭中再无其他发现!”
黎笙眼睛无力地睁着,半张脸都已被打肿,眼皮上下更是青紫一片,露在外面的胳膊、脚腕全是鞭痕……她艰难地俯身行礼,顾不得身上的疼,断续却急切地开了口:“皇、皇上,王妃娘娘……下药,被送……九王爷房……”
燕乐晟眼眉猛地一跳,“给她疗伤!”言罢甩袖转身,迅速踏出竹楼,戾声道:“摆驾九王府!!”
他步伐沉重而急速,目光渐渐凝聚成一抹尖锐的光:林陌染,你给爷好好地等着,爷来救你!
小瑾也狠狠瞪了赵婉烟一眼,仗着有燕乐晟和魏公公护着,将从前在她这里受的气都一股脑发泄出来,“让你害死柳姐姐!让你欺负小瑾!母妃说过,坏人都是有报应的!小瑾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当一个歹毒的女人!”说罢,小身子一转,屁颠屁颠跟在她的晟哥哥后面跑了出去。
赵婉烟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目毫无焦距看着眼前的地面,精心保养的面容如今只剩一副苍白皮肉。
魏公公低咳了一声,道:“娘娘?还请娘娘收拾收拾,看这天色,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搬去锁秋阁吧!”又扭头吩咐左右道:“还不将娘娘扶起来,请去西偏殿?”
赵婉烟这才似突然醒悟过来,猛地一把抓住魏公公的衣袖,哭叫道:“魏公公!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罚的人是我!明明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指使的!你相信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听了她的妖言!魏公公,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句话,让皇上开开恩啊!魏公公,是那个女人,是她怂恿我犯错的,我不该听她的,我不该……”
魏公公不动声色甩开她的手,道:“锁秋苑地方僻静清幽,娘娘去那儿静养,最是舒适不过!”
舒适?!赵婉烟惊恐地抬起头--任谁都知道那等冷宫,平常连个人影都难见,终日里只有蟑螂老鼠,还有窝在角落蓬头垢面等死的犯了错的奴婢嫔妃!
她赵婉烟,堂堂一等镇国公赵府最受宠的嫡女,出身何等高贵,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余生将在那种地方度过!偏僻又恐怖,哪日若是她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最可怕的是,万一到了晚上,万籁俱寂,她害死的柳琦化作厉鬼来索命……
冷不防,心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绞疼,赵婉烟猛然从错乱思绪中回神,
“毒……唔!”
下一刻,她两眼瞳孔瞬间睁大,竟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就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一手颤抖地指着竹楼外,喃喃道:“姓柳的……你竟连我也……”
瞬间两眼涣散,缓缓仰面躺倒在地。
等魏公公一诧之下,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赵婉烟已经一命呜呼,离奇猝死在当场。
赵婉烟死相恐怖,旁的丫鬟婆子吓傻的、哭傻的,顿时闹成一片。
留下的这几个锦衣卫都是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领头的那个低声询问了一句,“魏公公,这……?”
魏公公一挥佛禅,略一思索,冷静道:“传令中宫,德妃娘娘谋害九王妃,私自囚禁王府丫鬟,被皇上打入冷宫!德妃娘娘自知死罪难逃……咬舌自尽!你们替娘娘梳洗干净,换上新衣,停棺水云榭,待皇上从九王府回来,再行定夺!记住,此间发生的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得传于外人听!至于水云榭众人,没有皇上旨意,都不得踏出此地!”
其他事情,自然是指柳妃的死因,和皇上对九王妃的暧昧……在场的锦衣卫都是燕乐晟的心腹,自然不会说出去。
魏公公冷眼暼向那个方才向赵婉烟传话的嬷嬷,有心要拿她来给水云榭众下人做警示,遂一挥拂尘,又补了一句:“这位嬷嬷利用十二公主,助德妃谋害九王妃,还对王府丫鬟私自动用刑罚!罪不可赦!来人,把她绑到院子里,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给咱狠狠地打,一直打到死为止!”
那嬷嬷一听,“呜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翻,竟是当场吓昏了过去。
魏公公冷冷看着众人将她抬出去,对着聚拢过来的水云榭下人道:“你们都给咱想清楚了!惑乱后宫者,死!谋害皇亲国戚者,死!没有咱的允许,私自离开水云榭者,死!”
***
北燕后宫,迎鸾殿。
诺大的殿内,檀香袅袅,层层叠叠铺满铺垫和佛帐。
就在这烟雾迷障中,正殿上的等身高玉佛像前,端端正正跪着一个素衣玉钗女子,正一脸恭敬地念着经,不急不缓念着手中佛珠,口中振振有词:“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身后一个佝偻的老嬷嬷徐徐走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老嬷嬷身后还跟着一个面露怯色的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政阳宫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奔走的十二公主的丫鬟!
素衣女子淡淡暼她一眼,放下念珠,道:“干得不错!三言两语挑拨赵婉烟谋害九王妃,又不声不响将十二公主引过去,如今……不仅托十二公主的福,除掉了赵婉烟,咱还歪打正着,找到了那件传说中最忌朱砂的宝物!”
她冷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抹和现场氛围极度不符的戾气,讽笑道:“赵婉烟,你可不要怪本妃心狠,需知后宫弱肉强食,自己没本事,就只能给别人当垫脚石!你瞧,本妃这还心心念念着诵读《地藏经》为你超渡呢!你要怪就怪那个姓林的,她不仅抢走了你的男人,还逼得本妃不得不动手将你除掉……”她哀哀叹了一声,面上却无半分难过,转向那个佝偻嬷嬷道:“去把德妃的死因透露给赵府的人,他们闹得越大越好……”
“还有!”她余光扫过那个怯怯站立的小丫鬟,声音冰冷决绝,“把这个丫鬟清理掉,随便丢进哪口深井,事后就说是自杀。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丫鬟听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瞬间就想拔腿逃跑。不料那个佝偻的老嬷嬷身手极快,她脚步还未迈出,一个手刀就已劈在她的后颈。
小丫鬟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就眼皮一翻,沉沉地跌倒在地上。
嬷嬷沙哑着声音告了罪,一手将那个丫鬟的右脚踢起来,就这么一路拖着,又徐徐退出大殿。
偌大的迎鸾殿再次恢复一片平静。
方才还跪坐在铺垫上的女子,却突然站起来,一脚将面前的玉佛踢翻,恨声道:“燕乐晟,你既然能狠心将我封为太妃,供养在这毫无人气的昆山皇陵!就别怪我狠心,让你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所爱!”
***
与此同时,一辆八匹马车自燕宫正门飞快奔出,直驱江陵东朱雀街的九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