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被直升机的旋翼绞碎,上杉越望着下方的城市。
黑色的海水仍然淹没了近半个东京,东京湾已经不复存在。
海潮从南向北推进,大田区、目黑区、港区和平川区已经完全变成了海,海岸线推进到了涉谷区,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孤零零的明治神官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原本高出地面的城铁轻轨此刻已经与海面平齐,列车停在轻轨上,就像是被海水托着。
夜之食原中的东京令人想到一只搁浅在海滩上的巨鲸,无力地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哀泣。
看起来创造夜之食原的神想把这座城市变成大海。
上杉越低头,手中捏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男孩攀在一架小型农用直升机上照相,略显年长的那个戴着飞行用的耳机,笑容痞气顾盼自雄,稚嫩些的则靠在舱门上,圆润的面颊在夕阳中还有点婴儿肥的样子,两个男孩都俊秀得像女孩似的。
这张照片是犬山贺托人转交给他的,至于阿贺又是从何而来,上杉越多少有些猜测。
真不愧是他儿子,和他真像。
“大人,我们到了!”耳机中传来驾驶员的声音。
上杉越小心收好照片,抓起旅行袋,准备前往最后的战场。
他突然看到下方的街道上,有人在向他们招手,定睛一看,是一男一女,雨幕遮去了他们的面容看不清楚,但女方的身影很是有些熟悉。
上杉越微微眯眼,让驾驶员放下悬梯,暂时滞留半空,然后他本人一跃而下。
“越师傅?!是你!”惊呼声传来,“我是桐谷和人,您还记得我吗?”
“桐谷君啊,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上杉越爽朗大笑,“是准备带着明日香一起趁此机会私奔吗?”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道:“明日香先前被困在寝室里了,我接她出来后发现学校的大家都已经撤离了,没办法,我们只能蹚水走了。”
“准备去哪?”
“不知道,暂时去高一点的地方吧,听说现在机场已经爆满了。”男生无奈道。
上杉越注意到叫做明日香的女生躲在桐谷和人的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真好啊,这就是青春吗?
上杉越思维不禁发散开,也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女生。
“上直升机吧,让驾驶员送你们去高处,放心,今晚东京不会覆灭。”
上杉越将两人推向直升机投落下的悬梯。
“姑娘,这种时候还陪在你身边的男生,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冲桐谷君眨了眨眼,悄无声息送上一个助攻。
桐谷君爬上舱内后又拉着明日香也进了座舱,他们这时才发现上杉越竟然仍旧停留在原地。
“越师傅!您不走吗?”
上杉越只是微笑,他冲驾驶舱内打了个手势,直升机开始拉升,向着远方驶去。
他站在已经没过小腿的海水中,缓缓吐了口气,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他慢慢闭上眼睛,让自己的五感全部集中在听觉上,雨水敲打在瓦片上的声音逐渐清晰,高天中的风声和积水在地面的奔流声从杂音中抽离出来,而后是野兽般的嘶吼。
他从风声雨声中解析出了狩的声音。
地面在轻微震动,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暗处霍霍。
上杉越睁开眼,扯开旅行袋,将其内的唐样大刀一一拔出,立在自己面前。
青色的古刀组成钢铁的荆棘,涌荡的海水迎着刀刃分裂。
昂热那老家伙没说错,今夜就是夜之食原降临东京的日子,他一直镇守的这条门户将成为野兽撒欢的通道,他必须守住这道门,不然无数如桐谷君这样的小情侣就要命丧黄泉了。
说起来他有些后悔那天对源稚生的态度如此恶劣了。
如果他早些知道源稚生是他的儿子,他或许会拐弯抹角地对源稚生说上几句人生的感悟。
老爹这种角色的作用不就是如此吗?
将花了一生学到的感悟传授给儿女,好让他们少走点弯路。
可惜人生总是没有如果,上杉越遗憾地想到,他没法将自己这几十年的领悟传授给源稚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