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看他们二人互相搀扶、艰难地往前路走去,恍惚间,记起了跌落山脚奄奄一息的那夜。他虽然在昏迷中,但不是没有意识。当时,许清凝是怎样背着他前行的呢?大概比今夜要难得多吧……她意志力胜过大多数人,只要认定了做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爱恨都太坚定。所以刚才说的话也都是认真的。不知不觉,他竟回忆了很多。……许清凝知道宁安身上也有伤,“不着急,我们慢点走,总能走出去的。”
宁安心里却想快点出去、离那个男人远远的。萧屿目光始终跟着许清凝,看到她尚在滴血的脚踝,还是上前走去。他不管她怎么想,他就是不愿看见她身上沾了血。罢了,死皮赖脸一回吧。萧屿拉开了宁安,单手将许清凝扛起放在肩头。许清凝平静冷淡的面容终于有了点别的颜色。“你要干什么?”
她实在太轻,萧屿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可以扛起来。他也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弄疼了她。“你听好了,我不管以后,你我是要分道扬镳,还是不复相见,总之好好爱惜你的腿,别成了瘸子!”
许清凝知道挣脱不开,也没有挣脱,任由自己趴在他肩上。后面那句话似曾相识,许清凝记起来了。夜闯萧府表白那日,她摔在后院墙边,萧屿说万一成了瘸子,岂不是要赖他一辈子了?她冷冷嗤笑,没说话。萧屿将许清凝抱出去后,放在了软轿子里。夏冰看到他们出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好歹人活着,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活着就好啊!将军进去的时候,夏冰就在想,许清凝要是死了,也不知将军会不会疯,毕竟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要把郡主送回长安王府吗?”
萧屿顿了顿,却说:“送去苏相府吧。”
他知许清凝和苏湄雪交好,与其回长安王府,不如去苏家,至少还有人让她高兴。夏冰虽然不理解为何,还是让人照做了。许清凝低垂着眼,也不反抗,他们想把她送哪里就送哪里吧,听到“苏相府”的时候,才微微抬眸。萧屿真的太了解她了,他若想对付她,轻易便能刺中她的弱点,他才是她需要时刻提防的人。宁安这会儿也出来了,他恨恨瞪着萧屿,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她。夏冰明显感觉到了敌意,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怎么和郡主从同个地方出来,看着年纪不大,倒挺嚣张。“你小子看什么呢,关你什么事?信不信俺砍了你!”
萧屿按住了夏冰,侧眸道:“把他也送过去。”
直到许清凝和宁安都被送走,萧屿才松开了手掌。原本洁净如玉的手,满是泥污和血渍。萧屿来得太急,以至于随从们都没追上来,这条乱石堆积的路,是他徒手挖开的。好在穿了红色的衣服,看不出是血,还是别的……耳畔回荡着许清凝说过的那些话,阴雨连绵中,他心尖尖里都是苦味的,往浑身四处蔓延扩散,涌入喉间。“夏冰,你带了糖吗?”
“糖?”
夏冰怎么会带那玩意,而且将军向来不吃甜腻的东西啊!他理直气壮地说:“没带!”
萧屿望向前路连天细雨。他一直都讨厌雨天,父母死讯传来那日,也是这样的雨,不算大,却绵绵不停,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罢了,回去吧。萧屿将手负于身后,“记得把事情处理干净。”
夏冰明白:“将军放心,俺不会让郡主相关消息走出去的!”
“嗯。”
……苏丞相府。苏湄雪看见许清凝出现在面前时,什么话都没问,只是抱着她说。“回来就好。”
苏夫人让婢女去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裳。“小春,你伺候郡主先去换身衣服。”
“小夏,你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秋,你去厨房弄几碗热菜备着。”
“……”许清凝知道,苏夫人办事永远妥当体贴,可她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天夜里,许清凝睡在了苏湄雪的房间里,原以为会睡不着,谁知一躺下就入睡了,真的好累好累,大概是有一种万事已毕的颓废感。苏湄雪瞧着她,偷偷抹了好几把眼泪,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哭。她知道,她的凝凝太苦了。……除夕将至,许清凝一直待在苏府,不回家,也不过问外面的事,什么事都不想操心。只要楚琼死了,这京城的天要变成什么样子,都和许清凝无关了,就是偶尔听到苏府两个婢女在说。“你知道吗,小姐的婚事要推到除夕后面去了。”
“为什么啊?不是说除夕那天入东宫吗?”
“这段时间宫里那么乱,可能是忙不过来吧。”
许清凝听到婚事推迟,心想反正楚琼已经死了,前世对苏府下手的人死了,雪儿什么时候嫁给太子,也没多大区别。她现在不闻外事,心情很好,连带着身上的伤也痊愈地快。宁安问她:“郡主,明日就是除夕,我们回王府还是留在这儿呢?”
许清巍还在桃县没回来,王府就算人再多,也没许清凝想见的人。她不想回家过年。“我们先不回了,过完年再说吧。”
宁安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许清凝很喜欢待在苏家。……明启十五年的最后一天,下起了飘雪。这是许清凝第一次在苏家过年,到处都挂了红灯笼,炮竹声此起彼伏没停过。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脸上都有笑容,她喜欢热热闹闹的,有人间烟火气儿。大概是看得入迷了,站在屋檐下许久许久,肩膀沾满了雪。苏夫人穿着暗蓝色的厚袄,从屋子里间走出来,说:“郡主,过来吃年夜饭了。”
许清凝听到开饭,很快就走过去了,“好的。”
今天夜里,除了苏丞相不在,别的人都在,大家坐在同一张大圆桌边上。苏夫人见宁安站着不动,“你也来坐下一起吃。”
宁安看了看许清凝,见她点头才坐下来。苏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她抱着坛酒从外面小跑过来,头发丝沾了些飘雪,大口喘着气说。“夫人和别的姐妹忙活了一天,我不会下厨,就会酿酒,这坛桂花酿用的材料,是我在府里摘的,你们都尝尝看好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