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英是知道书染个性的,她若是选择了什么,就绝对不会改变。可书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去死呢?“书染,你听我一句劝,和我回去向公子请罪。他最近脾性很好,说不定会原谅你的。”
书染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了。”
书英:“到底为什么啊?”
书染伸出手,去接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姐,你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太阳了吗?”
书英一时半会没有理解,“?”
书染转身看向那拥挤的难民棚户区,迎着扑面的阳光,露出了恬淡的微笑。“我很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我觉着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书英:“可是你不回去,你体内的毒很快就要发作了,你活不过一年!”
“那就死吧。”
书染语气很轻松:“姐,我们这样的人,生或死真的有所不同吗?”
书英愣住了。她们很小就被送进组织里了,住在那不见天日的四方暗室里,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其实,书英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她生得漂亮,又擅长跳舞,就被培养成了舞姬。十五岁这年,被领了出去。此后,书英再没见过她。据说是送给了某位权臣当小妾,又说是进了最红的青楼当花魁,还说是已经没了……这样的日子,生和死真的不同吗?书英在想。书染:“所以对我来说,痛快活一年比痛苦地活一生,要值得。”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书英。她们是姐妹,但今天开始,就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书染不后悔。书英见劝不了她,也回去了。……“你去哪里了?快来搭把手,老夫的腰都快断了。”
赵浩然一直在忙着煎药,好久没有站起来了。他看见书染,习惯性把一盅药放在她手里。“送给里间那个瘸了腿的老头。”
书染:“好。”
这段时间,她每日都重复着这样的事,可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她还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这个瘸腿老头,说着一口别人都听不懂的客家话,只有书染能稍微听懂,她觉得蛮有意思。一年时间,好像挺长的。……这几天涂药下来,许清凝脸上的红疹的确是散了。魏太医的药膏还真有祛疤的功效。她照着镜子,看见苏湄雪从门外进来了。“雪儿,你不是在宫外给赵浩然他们帮忙吗?怎么回来了?”
苏湄雪脸色不太好,看着有些苍白,似乎有心事。她不知该怎么说,斟酌了好久才道。“凝凝,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许清凝一愣,手中的桃木梳砸在桌面。“你要走?”
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把雪儿救出来,当然是想永远在一起的。可是雪儿竟然说要走!苏湄雪捡起那把梳子,站在许清凝身后,给她梳着头发。凝凝的头发又长又顺,老人家说这样的女孩子都是有福气的。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她知道凝凝并不好过,即便坐上了帝位。“雪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许清凝眸光狠了些,“你告诉我,或者我自己去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苏湄雪摇了摇头,“凝凝,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想出去看看。”
“还记得我们少时的梦想吗?你说你想成为一只翱翔天际的飞鸟,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往任何地方。”
回忆起往事,许清凝的目光柔和了很多。她当然还记得。只是时过境迁,初心不再。当时的苏湄雪,其实和许清凝是一样的想法。她也想得到自由。可她既然身为丞相女,就有自己的责任。她得保护自己的家族。所以,她只能规规矩矩地做好苏小姐,成为所有人满意的太子妃。可是现在,苏家都没了,太子妃也没了,齐穆也娶了个很好的姑娘,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苏湄雪不再具有任何责任,除了凝凝。她只愧对这个人。“凝凝,就让我先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许清凝闻言,眼眶有些红了。“可是……我舍不得你走,我们才重聚这么点时间。”
“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的。”
苏湄雪一边说着,一边给许清凝盘好了头发。“但你……”“凝凝,如果外面的世界不好看,我就早点回来找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清凝也不好挽留。“那我让几个人去保护你。”
苏湄雪说:“阿九就够了,他很好。”
阿九是许清凝派去苏湄雪身边的暗卫。他的功夫,是暗卫里最厉害的一个。许清凝:“好吧。”
但她还是很难过,怎么都笑不出来。苏湄雪说:“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别人活着,今后我想试试为自己而活。凝凝你也要一样,别为任何人,就为你自己。你要记得,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今后,你还想当这个女帝,就继续当;你若不想当了,功成身退即可。总之,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开心啊。”
“……”这天,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像是要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苏湄雪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看了眼宫城,把自己所有的祝愿送给了那个女子。出宫之后,苏湄雪掏出一个盒子,让人转交给了浔南王府。这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那支金步摇。齐穆选苏湄雪为太子妃那日,为她亲手戴上的。后来被摔碎了。尽管他找了能工巧匠去修补,还是难掩裂痕。破镜不能重圆。他们,也没可能了。但齐穆却告诉苏湄雪,他要与谢贞和离,然后同她重新开始。苏湄雪当然不会答应。她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自己成为破坏别人夫妻的罪人。何况,她认为谢贞是个好姑娘。但同时,苏湄雪也意识到了,自己回来,给很多人造成了困扰。她是时候该离开了。而且山高水远,怎么会没有她苏湄雪的去处呢?她不会自怨自艾地活着,反正该笑笑该哭哭。“阿九,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