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却见陆飞看着棋盘作沉思状,仿佛注意力投入到棋盘上了。
西北好几个藩镇,皇帝偏偏针对静难军,孔献心里想了很多,一则可能是以前的私怨,二则皇帝不信任自己?
而且皇帝现在竟然当面说出来,是要翻脸么!
窗外的风吹到孔献的脸上,他几乎打了个寒颤,夏末的风原来这么凉了。在这深宅之中,孔献有种与世隔绝之感,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却一时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权力势力……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此时孔献很恐慌,或许之前判断的被削夺兵权、内迁汴京的期待,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一瞬间,仿佛十年。安静的院子里,如同一个闲适风平浪静的午后,但此时邠州无数人都在等待着结果。
陆飞的抬起头来,说道:“听说前河北节度符昭寿在造反派人找过杨将军。”
杨延昭欲言又止,没有轻易吭声。
陆飞继续道:“杨将军此事做得好,不仅亲自到汴京来禀报;而且禀报的时候,带亲自带来了符逆的人头,更可怕的是要非如此朝廷还不知道符家会造反。杨将军的忠心,显而易见。”
杨延昭终于拜道:“皇上待臣厚恩,臣岂敢忘恩?”
“不过……”陆飞话锋一转,“既然符昭寿如此看重杨将军,孔公是杨将军的世交,怎么能不顺带争取一下?符昭寿有联络过孔公?”
孔献听到这里如坐针毡,脑子“嗡”地一声,作势要站起来:“臣有罪!臣一时疏忽……”
陆飞伸出手,在空中往下轻轻做了个按的动作,“坐,坐下说话。咱们就是谈谈,很多事说开了就好,孔公以为如何?”
“是,是。”孔献的眉间露出三条竖纹,心都堵到嗓子眼了,“臣当时着实收到过符昭寿的书信,可是他在河北,臣在西北,相距数千里,只当是无稽之谈,便没有理会……”
“河北离邠州确实很远,孔公没有重视是合情合理的。”陆飞点点头。
孔献道:“臣着实疏忽了,又听说杨延昭将军在河北先下手为强,为朝廷除一大逆,便觉得符昭寿的事会公诸于世。”
“那么……”陆飞道,“孔公不必亲自来汴京,上书言语一声是不是可以的?”
孔献忙道:“是,是。”
就在这时,杨延昭站了起来,抱拳弯腰道:“臣也有罪……”
陆飞饶有兴致似的看着杨延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便仰着头问:“杨将军何罪之有?”
杨延昭道:“臣先斩后奏,而且那时臣是符昭寿的部将,这……”
以部将杀主将还是请示朝廷,这怎么也算不得大义,陆飞点点头:“杨将军还是明大义的。”
杨延昭道:“请皇上责罚。”
陆飞却道:“大义灭是气节忠义,可是人非草木,六亲不认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朕也不是不懂亲情的人,朕不会怪杨将军。”
“皇上隆恩!”杨延昭动容道。
孔献呆坐在那里,脑海中一时间几乎一片空白,感觉手脚都不受控制了,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几乎带着哭腔道,“臣从未有过二心……”
陆飞道:“其实这就是件小事,干脆说开了就好,朕只是觉得此事孔公确实疏忽了点。”
孔献道:“臣悔之莫及!”
“下棋罢,该孔公了。”陆飞道。
孔献脑子里一团乱麻,早已将棋盘上的局势忘得一干二净,此事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看进去。又怕皇帝等急了,便小心翼翼地放了一粒白子,手都在微微抖动。
事情完全不在预料之中,孔献措手不及,也没能事先猜到皇帝的心思。
本来以为,皇帝不过是因为私怨造成这几年的关系疏远和不信任;本来也猜测,自己没干甚么无伤大雅的事,最多也就失去兵权,去汴京坐享富贵……可是现在呢?
他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一开始的气氛已经不见了,刚刚一会儿之前君臣还有说有笑。现在书房里十分安静,陶瓷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而清晰。
一番折腾下来,孔献的棋下得一塌糊涂,陆飞已经在棋盘上掌控了赢面。倒不是陆飞的棋术多高,实在是孔献的心境太差了。
就在这时,陆飞开口道:“孔公不能在邠州任职了。”
孔献颤声道:“臣自知有错,请皇上惩处……”
陆飞道:“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冯继业性格暴戾,不知自律,常年对西北党项人烧杀劫掠,这等作为不周合此时朝廷对西北诸部的国策,不能让他继续在边陲。”
陆飞顿了顿道,“孔公移镇灵州,代替冯继业吧。”
孔献顿时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