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尘的住处是习相府给安排的,就是习夫人当时给田水月辟的院子,不算太偏,是个极为清静的地方。
习夫人一向细心,甚至连服丧的东西都给他预备了。
田姑娘的事,扶渊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习夫人他们说。他当然重视舅舅舅母的态度,但是……二老的态度他也看到了,他怕与他们吵起来。
他也怕习洛书找他们“麻烦”,这几日也是能避一日是一日,下了朝就钻到东宫书房去誊写那份给魔族的假的布防图。
直到习洛书堵到了连远殿门口。
那日又下雪了,晚间风雪尤大。一场雪肆虐月余,扶渊这辈子都记得。
是……腊月廿八停的。
“舅、舅舅,您怎么来啦?”扶渊从马车上跳下,身后小厮打开伞,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
习洛书坚持在门外等着,旁边初一给他撑着伞,冻得直打哆嗦。
即便如此,习洛书的袍角也沾上了雪水。
“带你看个东西。”习洛书道。他当然知道扶渊的小心思,只是不点破罢了。
他从初一手里接过伞,揽过扶渊:“去映川殿。”
映川殿,大概是城西最阔绰的一座宅邸了。它不似文山殿威严恢弘,不似崇明殿大气秀美,它自有风骨,自有脊梁。
从小,扶渊就很少来这里,多是去习洛书的相府。映川君长什么样子,他早已记不清了。
崇明殿是新立的神殿,没有多少规矩;而文山殿又是规矩极严,令人压抑。映川殿却是恰到好处,一楼一亭,一花一木,都让人觉得舒服。
二人先是拜见了映川君与映川夫人,然后习洛书就把他带到了映川殿后面的小书房里。
“这是我立府以前的书房,”习洛书道,语气轻快,“以前似乎从未带你们来过。”
博古架上放着几把玉杆的团扇,扶渊略看了看,大多是舅舅画的,也有两幅是陛下的,看落款,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
“舅舅还会画画?”扶渊觉得新奇,团扇上的枇杷果与黄鹂鸟画得惟妙惟肖,与他收过的大家之作相比也丝毫不差。
“你舅舅什么不会?”习洛书笑道,“可有喜欢的?挑一幅。”
“真的吗?”扶渊回过头看他,待男人点头许可后,才拿了一柄画了折枝橘树的,“我要这个,大吉大利!”
“好,大吉大利。”习洛书面上的笑意,从嘴角渲染到了眼角。
扶渊拿了扇子,和习洛书到了后堂。习洛书早已敛了笑意——似乎是刚进后堂,他脸上的笑容就荡然无存了。他看了扶渊一眼,然后走到后排书架处,不知是敲了哪里,书架动了,一个密室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这是……”扶渊意识到了习洛书要给他看的东西的的非比寻常,忙收了旁的心思,随他进了密室。
里面很暗,习洛书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盏蒙了灰的小灯。扶渊跟在习洛书身后,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里面有一张小榻,边角已经结了蛛网,其余便没有了。
舅舅要给他看什么?
习洛书把小灯放在榻上,抬手施了个小法术,密室的尘土便一扫而净了。
扶渊站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小渊,来。”只有看到他的时候,习洛书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他把扶渊拉过来,让他坐在那张小榻上,把他手里的扇子拿了过来,“躺下。”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躺下。
“舅舅要给你看的,是一个梦。”习洛书的声音已经开始远了,“是一个噩梦。”
扶渊来不及回话,就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他就醒了。
却不在习洛书的书房里。
他爬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跳:流血漂橹,烽火万里,一马平川。
他……这是在战场上?
扶渊愣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身上的黏腻——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迹——他在死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