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倒让下面看戏的许多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卫千舸夹在楚韶与周兰木中间,一时不知该先跟哪边说话。楚韶的目光掠过他,落到了周兰木身上。
周兰木倒也不躲避,定定地与他对视,良久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楚将军,无妨,你不必这般护着我,只不过是……”
他话音未落,楚韶便一手端了手边的酒樽,连着灌了自己三杯。
他喝得太急,甚至有红色的酒水自唇角流了下来,不过他倒也不在乎,一口气喝完三杯,抹了抹自己的唇角,一把拽过了周兰木,扔下一句话便往外走。
“诸位继续喝酒,今日我与四公子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周兰木倒是完全没料到他这般举动,任凭他扯着走到了楼梯处,才回过神来:“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来之前楚韶便小酌了几杯,此番三杯酒一起下肚,倒真有些上头。不过他的酒量想来不错,连着晃了几下头,随后硬声答道:“你管我做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是与自己认识没多久的人,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虽完全陌生,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
以至于在瞧着他受辱的时候,自己竟按捺不住内心疯狂翻涌的情绪。
只是这亲切、这熟悉从何而来,他却半点都想不起来,楚韶侧头看了周兰木一眼,对方也正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他,含情脉脉盈盈如水,在那一刹那,他居然生起了些多年未有的旖旎心思。
楚韶心头大恸,也不敢再去看他,而是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急匆匆地扭头跑了。
周兰木不知所以,在他身后唤道:“将军……”
“我、我有些不舒服,寻个地方吐一吐,”楚韶没敢回头,狼狈地答道,“你在此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便回来。”
不过应声的功夫,这人便不见了踪影。周兰木追了两步,觉得他方才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实在幼稚,不禁失笑,不过这才像个少年的样子,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楚韶醉了酒……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冷了。
周兰木一分一分地敛了自己的笑容,下楼径自出了门,沿着极望江走了几步,负手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站了一会儿。
陆阳春依旧穿得十分低调,须臾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公子。”
“他方才那样看我,却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怎在做什么呢?”周兰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他是最风流不过的人,人牙子手里的小姑娘都有三分情,为何对着我这张脸却从未动容过?”
他蹙着眉,似乎十分疑惑。陆阳春站在他身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听周兰木继续道:“恐怕是我还不够了解他……唉,阳春,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真是件困难的事啊。”
他终于转过了身:“好了,说正事,提前动手罢,从中阳到逝川三日的脚程,恰好我六日后第一次上早朝,能找到点事情做。”
陆阳春却有些讶异:“公子怎么突然要提前,之前不是说想修养一段时间吗?”
周兰木的手从腰间笛子上摸过,面色突然沉了下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卫千舸,今日见了他,我真是无心再休养了……”
他拍了拍手,转身打算走:“三年前不好动手,总得把三年来的账都算清楚了才行。”
陆阳春微微点点头,正打算朝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却突然又被周兰木叫住。
一片嘈杂当中,白衣公子好像是想起来什么,走近了两步,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了,你让芙蓉动手之前,先把他的手砍了——他摸了我的笛子,我真是太不高兴了。”
楚韶匆匆地寻了个偏僻地儿,鞠了一捧冰凉的江水,在自己脸上胡乱拍了三四下,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捂着眼睛在江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往回走去,周兰木还坐在良欢楼一层的一张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手里提了一壶酒。
楚韶往二楼看了一眼,周兰木会意,提着酒壶起了身,跟他一起向外走去:“将军方才去哪儿了,怎么眼睛还红着?”
楚韶伸手擦了擦眼睛,欲盖弥彰地道:“江边风太大,进沙子了。”
周兰木笑道:“都是初冬了,风自然大,将军可要善自珍重,少往风口去。”
他说得自然体贴,楚韶闷闷地“嗯”了一声:“备车回府罢,在外面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周兰木眼睛一转,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没答他的话,楚韶一个出神的功夫,便见他已经走近了手边一个摊子,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个五瓣莲花鎏金酒杯。
“你这是干什么……”
他还没问完,便见周兰木提着手里的酒倒了一杯,抬手便一饮而尽:“将军方才替我挡了三杯酒,我得还给你。”
“你不是还在养伤,不能喝酒么?”楚韶愕然道。
周兰木却不理他,径自倒着手中的酒,边走边道:“容音坊当真热闹,也不知此地有没有人少的地方喝酒……啊,找到了。”
楚韶抬头,见他正指着容音坊最高的醉月楼的屋顶,兴高采烈地说:“今夜月色不错,将军陪我上去坐坐罢。”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真的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