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的担忧,”戚琅低垂着眼睛,“此事不与他们知会也是对的,若让他们知晓了,必然会密报给太子歇……周氏像是从来不在乎自己本家利益似的,但其毕竟是中阳第三大世家,万一……”
“没有万一,”卫叔卿冷冷地答道,他眼睛中闪烁着狼一般阴险的光芒,“若他们当真不识好歹,便快刀斩乱麻……周盛千活着的时候便与我不对付,如今他已作古,就周氏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道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卫公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戚琅恭敬地向他拱了拱手,低笑道。
卫叔卿又恢复了先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扶着戚琅的胳膊,半真半假地笑道:“贤侄这么说,可是再好不过了,我也希望贤侄能时时刻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戚琅抬头看他,露出一个同样似真似假的笑容来:“卫公放心。”
湛泸军中改革初见成效,楚韶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夜夜在营中巡视。风歇本欲在十二月初一楚韶生辰那日再去一趟玄剑大营,但接了他的信,只道近日忙着演习,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
从楚韶进太子府后,每一年的十二月初一,无论两人有多忙,总会一起吃一碗长寿面,虔诚地祈愿彼此长命百岁、事事平安。
可如今——
风歇也不欲让他分心,只在整个十二月间零星地去了几次,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最后一次时楚韶甚至道,今年要与将士们一同守岁。
大印有这样的主帅,自然是好事,风歇倒没什么可阻拦的理由,便由着他去了。况且他自己正为了秘密筹备来年施行的变法焦头烂额,连除夕都没有回太子府,只与桑柘和周云川在醉月楼寻了个地方商讨,一直从下午坐到了傍晚。
中阳每年除夕都要燃满城的烟花,声音在他耳边一朵接一朵地炸开,倒让他生出一种盛世的错觉来。
“太子殿下有心事?”周云川为他倒了一杯酒,笑问道。
风歇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回道:“哪能没有呢,一晃便是除夕了,明年更有许多事宜,军中许久无消息,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是担心小楚将军?”周云川笑着说,“小楚将军治军有方,不过短短几月,湛泸军的名号便打得响亮无比了,想必对于行军打仗也下了不少功夫,太子殿下担忧什么?”
“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前有楚老将军在一旁瞧着还好些,如今知晓自己要擢升,春风得意着呢——水满则溢,我怎么能不担心?”风歇皱着眉,颇为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听进去没有,必得戒骄戒躁,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他那个性子,这回还不知道怎么样……”
“太子殿下与小楚将军的感情当真是好。”桑柘在一旁坐着,打趣道,“我娘从前在太子府做下人,常听她聊起你二人,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朔感情都没这么好,与少将军倒比亲兄弟还亲了。”
“解意自小与我不在一处,见面见得少,也少说话,了解不多,”风歇无奈道,“倒是阿韶朝夕相处了几年,难免更亲密些,他从小就爱说爱闹,讨人嫌得很。”
“这哪里是讨人嫌,分明是讨人喜欢啊……”周云川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我还未与小楚将军见过面呢,太子殿下这么一说,倒真是值得认识的人物。”
“怎么就讨人喜欢了,云川说话向来不着调,”风歇笑着咳嗽了两声,移开了话题,“对了,近日世家可有什么新动静?”
“没什么特殊的,戚琅自从解禁足之后少管家事,卫叔卿还是老样子,每日除了请仙师做法就是下棋,过得优哉游哉。周氏有三公子在此,自然不用担心。”桑柘答道,“卫千舸从湛泸军营回来之后也收敛了不少,不过少将军不在中阳,我估计他老实不了多久。”
“嗯,世家如今算是极为收敛了,戚琅从前锋芒毕露,今年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也知道明哲保身了。”风歇认真地听着,随后叹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个人物,可惜生在戚氏,又是嫡长公子,如此一生,也不过求个平安罢了。”
“太子殿下,我听闻你与戚琅私交甚笃?”周云川皱着眉,问道,“从前与他接触过几次,总觉得此人不像看上去那般良善,真的甘心如此么?”
“私交甚笃倒谈不上,他有恩于我,也算我半个知己罢了,”风歇盯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出神,“戚氏白玉如意案之前我与他交好,有一次在外小聚,我莫名遇刺,他为我挡了一刀。戚琅与我政见颇为相合,若不生在戚氏,定能做青史留名的人物……当真可惜。”
“怪不得戚琅对您如此尊敬。”桑柘接口道。
风歇轻轻“嗯”了一声:“白玉如意案他禁足之后我去瞧过他,要他放下一切,保自己一世平安。他也听了我的话,现如今为了避嫌,连戚氏族内事宜都不再管了,云川大可放心。”
周云川点点头,继续道:“西野那边有兰阁盯着,小楚将军若是不顺,我随时可遣人去,太子殿下大可放心。我会继续着人盯着西北战场,有什么事便给您传信。”
“内外八部如今运转得一切正常,新任的外相不偏不倚、嫉恶如仇,我看着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人。”桑柘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改革政令我与云川已经反复改过,只等西北战事稍平,便可着手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