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自愿的,他们只是不知道。”
齑粉被风一吹,棋子烟消云散。
一枚白子,落在下角小目上。
“那你,知不知道?”
邢铭蓦然抬眼:“清尘?”
清尘坐在一片圣洁佛光里,隔着那棋盘,冲着邢铭笑。
“常闻邢首座的心魔殊异,幻境里从来不见人影。贫僧想着同门法神皆渡不得你,便来亲自会会。”目光扫过这荒凉星空般的天地,抬手拈过一颗星子,顺势又在棋盘上压了一颗白,道:“当真是冷清。”
清尘的手指在棋盘上敲了敲,“到底是个甚?”
邢铭一愣,垂眸苦笑:“我若知道,心魔也不会是这样。”
他一生难得这般示弱于人,竟连一向挺直的脊背,都有点微弯。
他没有那个挺直的底气。
“清尘,邢铭对不住你的四百多个大和尚,我哄了你们来送死,结果仗却打输了。”
邢铭道歉的重点,不是哄了你们,也不是送死,而是输了。
清尘缓缓摇头,道:“邢首座太看得起自己,我们只是自己想来。”他静静坐了一会儿,黯淡的佛光勾勒出消瘦的影子,“你们这些道修不能明白,我们不修长生,又没法轮回。不学法术,又珍惜着性命不敢随意超渡……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修士?一世修行,跟无知无觉的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眼中略过一瞬沧桑:“好多人,都想得魔怔了。”
两人对坐,很自然的开始下棋。就在那心魔幻化的棋盘上,手掌来回穿过那透明的穹盖。
过了许久,邢铭才开口:“若开战之前,我没有打压那些门派,是不是,就能少了许多背叛?”
投了三颗黑子在棋盘上,认输。
清尘把棋子一颗颗收拢起来,换了黑子,重新落下。摇头:“谁能料到海怪入侵,”
邢铭也默默落下白子。一黑一白,你来我往,又急又快,竟下成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崩式”。
这种定式,变化无常,极耗心力。
对视一眼,竟然你来我往的下起来。棋盘上几乎留下黑白残影。
中途,邢铭一个分神算错一步,局势土崩瓦解。尽管收官时靠着几手漂亮的连环劫,挽回不少失利。
末了数子的时候,依然是小负。
邢铭再度开口:“若我不曾分心二用,盯着陆百川的疏忽,死咬着妄图挖出二代秘辛。幸许,蓬莱之叛就能扼于萌芽……至少,我会亲下南海,也能尽早察觉。”
一边说,一边同清尘一起拾子,一颗一颗。
清尘这回又换了白子,对邢铭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口中道:“没有蓬莱,还有蓬草,拔掉蓬草,还有蓬蒿。”
清尘这和尚,向来是心里有数,嘴上只打机锋。如今说得这般毒舌,可见对那蓬莱所为,的确是很不待见。
邢铭倒被他逗乐了。
清尘抬头瞄他一眼,又快下输了,不知这人乐个甚。
邢铭笑不出来了。
他与清尘是不可多得的半路知己,很多时候是不装大尾巴狼的,于是坦诚道:“清尘,我也不太知道自己错在哪,但仗打输了,总该是做错了。”
清尘手上的白子悬在了半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