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匆忙和他对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了他大概两分钟。我没有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一直是那个诡异的笑容。如果说,他以前的表情具有一种伪装功能,那么,现在的表情则具备了迷惑功能。我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哪怕一丝的想法。
&ldo;何大夫,你没必要坐那么远的,我只是你的一个病人。&rdo;
&ldo;呵呵,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是你的病人。&rdo;
&ldo;哦?你也生病了?&rdo;
&ldo;是啊,不过我也以为你会知道呢。&rdo;
&ldo;何大夫,你别说笑了,真的。我让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再帮我治治病。&rdo;我有点疑惑起来,先前的猜测难道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不过我还是说道:
&ldo;王先生,真凑巧,我也想让你帮我治治病。&rdo;&ldo;哈哈!&rdo;王飞干笑了一声,这笑声很不自然,有种生拉硬拽出来的感觉,&ldo;既然何大夫这么说,那我也当回医生吧,你先说说你的病情看?&rdo;&ldo;我最近一直疑神疑鬼,甚至怀疑我妻子已经死了,但她没有死,你说对吧?&rdo;&ldo;这样啊,你妻子叫什么?&rdo;&ldo;董昕洁。&rdo;&ldo;哦,她没有死。&rdo;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一句:&ldo;她在哪里?!&rdo;还没等到对方回话,就听见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巨响,凌志杰像头西班牙斗牛一样冲了进来,直接将王飞撞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往死里掐。我没有上前阻止,因为凌志杰此刻做的和我心里想做的完全一样。审讯室里紧接着又冲进来一个人,是先前那个小伙子,他一边喊着&ldo;凌队,冷静!&rdo;一边将凌志杰拖了开去。
凌志杰仍在气头上,挣扎着想继续上前,但一旁的小伙子把他拉得死死的。僵持了一会儿,可能凌志杰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如果王飞死了,那唯一知道昕洁下落的人也就跟着没了,所以他稍稍冷静下来后,就只是用发狠的眼神盯着王飞。
王飞从地上坐起身来,低着头,嘴里&ldo;呜呜&rdo;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来,表情非常奇怪地冲我说道:&ldo;何大夫,你看,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就是在哭?&rdo;看着他&ldo;哭&rdo;的样子,我无言以对。因为在这场心理战中,他占了绝对的上风,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凌志杰冷冷地望着王飞,不说一句话。倒是一旁的小伙子开口了。&ldo;犯人王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交代,我们就不打你了!&rdo;小伙子说话显然还很稚嫩,他甚至完全没有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但王飞听后却马上站起来,拉了把椅子坐下,做出一副很乖的样子,指指我说:&ldo;报告警官!能否让我单独和他谈,我保证马上就把地点告诉他!&rdo;小伙子这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去看凌志杰,凌志杰盯着王飞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打算。&ldo;王先生,你为什么要单独告诉我?能给我一个理由吗?&rdo;我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问道。&ldo;很简单,因为董昕洁啊!&rdo;听到这个名字,我喉咙再次堵了一下,转头去看凌志杰,希望他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但凌志杰还是不动,王飞向我招招手说:&ldo;既然这样,那你过来,靠近一点,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吧。&rdo;我下意识地想走过去,但被凌志杰一把拉住,&ldo;王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rdo;
凌志杰这么一说,我马上就会意了,但看看王飞的手铐和脚镣,心想就算他是个杀人狂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至于对我有什么威胁。想到这里,我挣脱了凌志杰的手,径直走到王飞身边。
王飞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我犹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而同时,凌志杰几步跨了过来,将一把枪顶在了王飞的脑袋上,说:&ldo;你知道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rdo;王飞马上点点头,说:&ldo;报告警官!我明白,我很明白!&rdo;说完后就用双手挡在我耳廓上,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我说了几句话。
他说:&ldo;地点是在松林场的一间屋子里,但我可以保证,如果在凌晨六点十五分之前,我还没有出现在那里,董昕洁就会死。前面这几句话你可以原样说给凌志杰听,但后面我要加一句,只说给你听的,如果你不想董昕洁在我们到达之前死掉的话,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点事情,至于具体什么事情,到时候我会给你指示。&rdo;
他刚说完,我马上翻出手机看时间,然后将他说的前几句原样给凌志杰说了一遍。
&ldo;他还跟你说了什么?&rdo;凌志杰很敏锐,他清楚王飞不可能只跟我说了这么点话。可我更清楚眼前这个表情怪异的人,他能做到的事情远比他平缓的语调可怕。于是,我只给了凌志杰一个眼神,希望他别再多问,并强调了下时间问题。
不知道凌志杰有没有会意,他没有回视我,只是看了下手表,说:&ldo;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而松林场离这里大概30公里,不过外面的雪很大,加上那边的路况相当糟糕,我们确实没多少时间了&rdo;转头朝小伙子说道,&ldo;小宋,现在队里面还有哪些人?&rdo;
&ldo;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老姚和老叶在办公室睡觉&rdo;&ldo;去!把他们叫醒,现在就去松林场!&rdo;叫小宋的小伙子一看队长下命令,应了声便赶紧去叫人了。凌志杰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王飞边上,猛地朝他脸上甩出一拳。王飞整个人都被甩飞了起来,连带椅子一同滚到了墙角。王飞很快又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装作没事一样,摆出一个别扭的笑脸。凌志杰也没再上前,转过身,狠狠地丢下两个字:带路!
几分钟后,四个警察加上我,押着一名杀人狂魔,在风雪漫天的凌晨,开车往松林场的方向驶去。这是一辆专门押送犯人的警车,驾驶室和后车厢之间隔着一层铁丝网,一个叫老叶的胖警察在前面开车,我们三个都坐在后车厢,死死地看着王飞。
王飞显得很悠闲的样子,脸上仍然保持着他那可能是刚学会不久的&ldo;笑容&rdo;,不管是谁看他都觉得非常不慡,特别是凌志杰,我想,如果他不是警察,可能真会一枪崩了他。
但我能确定,凌志杰肯定早已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从王飞走进警察局自首的那个时刻起,他就意识到了:王飞的自首没有这么简单,何况他还给自己留了一手,抛出&ldo;第十三具尸体&rdo;的概念,并且隐瞒了尸体地点,作为他的筹码,要警察跟着他去现场指证&ldo;尸体&rdo;。
随后,是他自己主动挑了一个深夜的时间段,一个大多数人处于意志力最薄弱,而通常被警察们用来突击审讯犯人的时间段里提出要去指认现场,而时间的紧迫性则不允许凌志杰向上头汇报,也不允许有更多的警察陪同前往。
再加上,他在审讯室跟我说的那番话,需要我按照指示帮他做些事情。
所有这些,都指明了,在王飞诡异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对这个阴谋胸有成竹,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阴谋的机械开始正常运转,而他的自首只是这个巨大机械启动的开关,我--何宁则是这个机械上一个关键性的零件。
虽然我能确信凌志杰意识到了,但我不能确信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来停止这个巨大机械的运转。
我转头看看他,他此刻已经不再盯着王飞,而是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快速地思考着。
外面的雪没见小下去的迹象,路面上越积越厚,车开得相当吃力,凌志杰几度催促老叶,让他开快点,但轮子打着滑,已经不是想快就能快的了。
在接近松林场的一条泥路上,车底下突然传来一阵轮子空转的声音,动不了了,几个人赶忙下车去推,王飞坐在那里问道:&ldo;要不要我也来帮忙?&rdo;
凌志杰看了他一眼,没理,转头叮嘱小宋留在车上盯紧点,下车关上门,对我们几个一同下来的使了个眼神,大家一起俯下身去推车,但我发现没有人真正在使劲,所以车轮仍然陷在泥地里,根本没动。
这时候,凌志杰低头对大家说:&ldo;松林场是个陷阱,车上那狗娘养的已经布置好了,只等我们往里钻,到时候他肯定会趁乱逃走,我先在这里给你们每个人提个醒,一定要留神!&rdo;
看来我猜的没错,凌志杰果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趁机将王飞说给我听的后半句也对他讲了一遍,凌志杰皱了下眉说:&ldo;如果他已经跟你说了让你做什么事,那倒能更好地反推出他想干什么,但他没明确说,那还真不好办了这样吧,你还是见机行事,最重要是能救出昕洁,其他的可以再想办法。&rdo;
我点点头,问他现在有没有什么计划,他说:&ldo;没有明确的计划,不过在那狗娘养的计划里,我们应该是开车直接到林场那边的,他可能会布置陷阱扎破车胎,这样可以为他的逃跑创造条件,所以,我们现在就让车搁这儿,步行过去!&rdo;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几分,离王飞说的六点一刻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于是问凌志杰的意思。一旁的老叶说道,这里离林场那边有房子的地方不远,不下雪的时候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现在这情形如果我们快点的话,半个小时估计也还是可以的。即使半个小时能赶到有房子的地方,但时间还是非常紧迫。因为要在林场里找到昕洁所在的具体位置,还要救出她,再加上随时可能面临的那些被王飞布置好的陷阱这种情况下,我的心绪应该会相当的焦躁,但奇怪的是,我却出奇的冷静,难道是因为和我预感的那样:昕洁根本就不在林场里?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审讯室里和王飞对话的情形,当时王飞点名叫我过来,我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失踪的妻子很可能与他有关。
在听到妻子的名字后,王飞用很不经意的语调跟我说她没有死,根据这点,我马上断定了他所说的&ldo;第十三具尸体&rdo;就是妻子。而这时凌志杰也和我一样断定,才会暴怒殴打王飞。
被打的王飞却表现得很坦然,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这种神情,更加让我们断定昕洁在他手上这个事实。这是一连串的心理连锁反应,非常自然。但当我冷静下来后,忽然意识到,昕洁失踪当晚的情形实在太离奇了,离奇到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仅凭人类的力量能做到的。
再加上后来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那天傍晚我看到的恐怖黑影,还有发生在卫生间里以及楼上702的种种诡异事情,这些东西跟王飞所做的事按照现在看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就算王飞他智商再高,他筹划再精密,我也不相信,他能做到可以让我妻子同时出现在大门外三次,然后从窗户里飞出去消失不见,更不用说像个真正的鬼一样出现在我的卧室里,然后又突然消失,不留下任何线索,之后竟然还能在卫生间的管道里爬来爬去,把我吓成那样所以,林场里的人也许根本不是我妻子,王飞只是很好地利用了我的心理,来帮助他完成自己的计划,只是目前我们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