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竖起耳朵蹲在架上,圆圆的眼球随着碗莲盆里的小鲤鱼转动,爪子不时探入水中,抓到鱼噌地跳下,跑得无影无踪。
棠儿懒懒地揭开香盒盖,取一枚香饵投入景泰蓝三足小香炉中,随着丝丝香烟升起,身乏之感消减了许多。
常敬霆终于出现,看见房间内狼藉不堪,满脸内疚地说:“棠儿,父亲将我关在书房限制自由,我是撬窗翻墙出来见你。”
棠儿垂下眼帘,感觉姜汁帕子可以省了,“你母亲为什么不让我们来往?”
闻言,常敬霆眼中光芒暴涨,一下热血沸腾,一下心疼不已,“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棠儿抬脸痴望着他,亮晶晶的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今生不能同连理,待到来生续情缘,你愿意与我黄泉共赴对么?”
常敬霆的眼睛也潮了,内心混乱,知道这话可能不是在说笑,整个人有些愣怔,脑中快速思考。
他的表现令棠儿苍凉一笑,后退几步,神色明显失望,“你根本不愿意。”
常敬霆心急如焚,微微躬身,尽量让她的目光能与自己保持平行,“事情远没有发展到涉及生死的地步,我们当然有机会,为什么要共赴黄泉?”
棠儿发起脾气,握拳在他胸膛捶打,“滚,我不想看见你!”
常敬霆的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仿若随时快要炸开一般,抱紧情绪失控的她,尽力宽譬劝慰:“棠儿,我会补偿你,求你冷静下来。”
她突然安静,目光凝滞,柔柔顺顺任他抱在怀中。
常敬霆怜惜地抚上她柔软细密的长发,安慰道:“我替你赎身,给你买最漂亮的衣裳首饰,我家在西湖边有三套别墅,那里宽敞奢华风景极好,你一定会喜欢。”
棠儿冷冷将他推开,径直坐到梳妆台前,木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后,睫毛微微一颤,拿起玉梳整理发髻。
常敬霆看着她上妆,描眉,涂抹唇脂,心中莫名担忧,从袖口拿出大叠银票,勉强笑道:“我们去买东西,吃大菜听戏,我为你燃放烟花,再放九百九十九盏河灯或者更多,这样你会开心对不对?”
棠儿的眼睛还红着,站到照身大镜前发呆,须臾转身,拿起镶宝妆奁旁的小瓷瓶,仰头喝下几口,平躺在榻上。
常敬霆脸孔发白,拿起瓷瓶凑近一闻,气味刺鼻,忙上前问:“你喝了什么?”
棠儿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柔软的指尖触上他紧锁的眉,笑含凄楚道:“我心如灰,再无依恋。若有来生,愿与君一盏清茶,半盅浊酒,诗画田园。”
常敬霆猛觉胸中剧痛,眼中泛起焦急之色,慌对小翠喊道,“快去请大夫!”
小翠吓得一个寒噤,忙打帘子趔趄着跑出去。
棠儿一笑,清澈的目中波光流转,“一直以为你是那个救我脱离苦海的人,原来我错了,所有美貌都逃不过岁月的无情,没人会在意我这身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灵魂。”
“棠儿……”
棠儿顿了顿,小哭一会儿,伤感又说:“你和他们一样,喜欢我的画,我的诗,会给我买金银首饰。你这样慷慨,唯独不肯以心相付,走吧,你不会想看一具尸体从冰冷僵硬到扭曲变形的过程。”
言至于此,常敬霆心如刀割,突然冲动,仰头将瓷瓶中剩下的药一饮而尽,“此生固短,无你何欢,及尔同死,甘之如饴。”
棠儿十分感动,抱他负重在上,微笑道:“你是第一个肯为我死的人。”
她身量纤纤不胜娇弱,常敬霆害怕自己的重量让她难受,撑起双臂,微颤着唇道:“棠儿,你是个疯子,这下你嘲笑我屡试不第要成真了。”
棠儿的肤色白到极致,越衬唇色鲜艳,将脸偏至一侧,“你又后悔了。”
想起父母,常敬霆愧疚不已,侧躺到她身边,尽量控制紧张:“我只是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死,这样算是殉情吗?”
棠儿气得去捏他的脸,蛮不讲理道:“你就是后悔了,明明是。”
常敬霆的额头青筋直跳,感觉呼吸变得困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们都要死了,你乖一点好不好?”
棠儿抿着唇,双手合拢隔于身前,疑惑地望着他。常敬霆的脸色越来越白,感觉手脚冰冷,情绪紧绷着,颤音说道:“我缓不过气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笑话也行。”
棠儿蹙眉,尔后又眯眼一笑,食指将他的唇按出笑容,“笑一个我给你讲。”
常敬霆自小养尊处优,只吃过读书的苦,哪里笑得出来,“好吧,你是来讨债的,我上辈子一定亏欠过你。”
珠帘摇晃,青鸢进到屋内,抬脚踢开地上的杂物,“姑娘,吃燕窝了。”
棠儿整一整衣裙,抓来小猫玩一会儿,见常敬霆还躺着,“过来吃东西。”
常敬霆的额上尽数冷汗,困惑地走到她面前,棠儿将小猫放到他怀中,洗手后吃着燕窝,打趣道:“你这般英俊诚挚,姑奶奶我心再狠也舍不得真叫你死。”
此言一出,常敬霆如被赦免死罪,顿时激动起来,“那药是?”
棠儿盈盈凝着他,忽地调皮一笑,“上回着凉,一直咳嗽。”
常敬霆转忧为喜,眼中满是感动溺爱,大手抚上猫儿的背,“你这个磨人的小姑奶奶,脑瓜里不知道都装着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