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然,粉彩缠枝烛台上燃着四十八支手臂粗的巨烛,明如白昼,十数名太监躬身控背,面僵如偶。
众人惶恐间,贺棣已经回来缴旨,行礼后小声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随即退出殿外。
仿若拨云见日,皇帝陷入了沉思:太子一心办差,处处掣肘不得顺利,而老十正巧在这个时候发酒疯。儿子们各自结党,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任由发展将是兵戎相见,历朝历代都是血的教训。
灯影间,福顺身上似携带着一股屎尿异味,伏地磕头,哭丧着脸道:“回……回主子,奴才该死。”
皇帝厌恶至极,将太监们缴获的情药瓶扔到他身上,怒道:“比鬼还精的狗奴才,自行去领三十大板。”
“奴才谢主子龙恩!”福顺战战兢兢磕头,心中暗松一口气,这感觉如同一次劫后重生。
上书房大臣洪志远和赵庸进殿,略整一整袍褂,恭敬行下三跪九叩大礼。
皇帝的情绪有些亢奋,仰头一笑,旋即冷冰冰道:“赵庸,洪志远,你们将太子辅佐得真好!”
两人愕然相顾,不知道发生何事,伏地不敢开口。
“赵庸听旨,即刻草拟废储诏书。”
赵庸一悸,起身立到公案前,心中暗自忖度:树欲静而风不止,针对太子的恶毒传言和暗中打压从未间断,多位皇子参与政务,极大削弱了太子的力量。论腹黑手段,皇子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太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皇帝一脸肃穆之色,缓踱几步,抬目望着窗前摇曳不定的烛光,许久才道:“太子玄昱不思进取,难继祖宗之功业,朕秉承天意,奉行先祖制,废除玄昱储君之位。”
洪志远一听,顿时激动,磕头道:“废黜太子轻则震动朝局,重则撼动社稷安危,请万岁三思而后行。”
赵庸的手微微颤抖,将笔一搁,严正复议:“请万岁三思。”
皇帝端参茶喝一口,皱眉将茶碗一搁,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冷冷道:“朕自认为对太子倾尽耐心,可惜天不如愿。”
洪志远一字一句咀嚼皇帝先前的话,再次进言:“太子贤良方正并无较大过错,请万岁三思。”
骤然一阵响动,只听殿角的自鸣钟连撞数下,已是寅正时分。
皇帝望向黑森森的殿外,语气沉重地说:“玄昱幼时机敏,成绩斐然,朕处死王长亭但未追究他半分。三位太子太傅,哪个不是饱学大儒,他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洪志远抬头看一眼皇帝,“太子并未参与王长亭所承劣事,请万岁明鉴。”
皇帝心中集聚的郁气很快散去,君臣三人推心置腹,秉烛长谈。
远近灯影朦朦胧胧,禁军已然调换了一批新面孔,御前带刀侍卫表情僵硬,铜雕木刻般立在殿外。
玄昱攥紧拳头,正欲进殿,却听皇帝道:“你在门口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