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做贼心虚,却极力狡辩:“你真不能怪我,钱老爷吃醉了,我好心照顾,谁知道他这么不老实,我力气小,哪里挣得过……”
棠儿的脸色反转为平淡,执汉玉坠儿檀香扇掩在鼻前,用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盯她一眼,向前一步。
月娥吓得往后退,棠儿唇角微扬,站定片刻便转身下楼。月娥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兀自狂跳,拍拍心口,脸上露出得胜的笑容。
云层又低又厚,晌午时分,豆大的雨点骤然砸落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挤到老城隍庙前躲雨。
辰时在万利钱庄当学徒已有四年多,勤劳肯干,成了钱庄的得力伙计,东家赵宝林见他头脑灵活,特派他跑外场,负责收账。
收账是最能锻炼人的事,辰时眉清目朗,穿戴整齐,每天在街面上跑,寻人,送礼,催讨欠债,周边做生意的小贩都识得他。
天色晦暗,云缝里掣着一道明闪,闷雷轰隆,片刻后,大雨瓢泼而下。
雨水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一个妇人抱孩子在大雨中艰难奔跑。辰时冲进雨中用油伞挡着妇人和孩子,自己淋得浑身透湿,更多避雨的人记住了这个热心的年轻人。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街道,女子掀开窗帘,看见辰时,立刻命车夫停下马车。
车夫高喊一声,辰时俯身钻进马车,一看里面的人是冉竹,慌忙准备退出去。
冉竹相貌十分俏丽,桃腮杏脸,腰细娇小,问道:“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儿?”
马车已经动了,辰时只能老实地坐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低头道:“谢谢小姐,我回店里。”
冉竹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发现湿衣贴着的胸膛前竟有肌肉,不禁心神一荡,“今年满十八了么?”
辰时面红耳赤,不敢看她,“回小姐,我方满十六。”
冉竹少小娇痴已惯,春透眉梢,绣花鞋朝他的腿伸过去,辰时脸庞僵硬,顿如开水烫过一般。
冉竹妩媚一笑,扑过去腻在他身前,鲜艳的唇朝那张青涩俊朗的脸凑过去。
第48章醉花间(23)
万利钱庄铺面大,三间临街的大门与秦淮河照面相对,辰时见棠儿似乎等候多时,立刻迎上去,小声问:“姐姐怎么来了?”
棠儿的心情依旧郁郁不畅,蹙眉盯着脸红的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辰时一愕,脸愈发红了,难为情地挠一挠后颈,说谎道:“刚才帮人受到夸赞。”
棠儿最是了解这个弟弟,表情带着质疑,料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从袖口拿出怀表,“叫掌柜估个价钱,若不合适,我要当在别家。”
辰时接过怀表,惊讶地问:“姐,你还有这好东西啊?”
“别看了,去吧。”
每家钱庄几乎都同时经营着典当生意,朝奉从高高的当口伸出脑袋,笑问:“有东西当?”
辰时憨憨一笑,“熟客,您给估个好价。”
职业习惯,朝奉接过金表先看客人,旋即将老花镜扶了扶,反复细看当物,摇头道:“这叫怀表,是洋人的东西,外面是不是真金我瞧着不好说,价钱你得问东家。”
辰时小心接过怀表,快步走到棠儿面前,笑道:“姐,这稀罕物怪好看的,你也不缺钱,就别当了。”
棠儿抬目望向门外,“我的户头,现在存了多少?”
辰时轻声相告,棠儿不禁心潮起伏,这数字多吗?应该够用一辈子了吧?如果不够,究竟要多少才能满足?
喜悦之情总是短暂的,辰时想到她的处境,惆怅道:“姐,你有这么多钱,赶紧离开那里,我们回乡下买块地,过踏实日子。”
细思过往,有凄凉也有感慨,心火不灭,更多的是希望。棠儿并不回他,许久才道:“你天天在街上跑定认识一些房牙子,我要在桃叶渡买个宅院。”
“他们有定期聚会的地方,是在城东的一家茶馆,桃叶渡的河房价钱贵,你打算花多少银子?”
棠儿怔怔望着大雨中的街道,“一万两左右,宅子不必太大但一定要温馨精致。”
辰时心事重重,一脸担忧地说:“娘和大哥还不知道你的事,宅子一买就瞒不住了。”
这样的雨天,棠儿想起那个阴暗潮湿,弥散着腐败霉味的家,坦然道:“不瞒了,他们迟早会知道。”
日子归于平静,午前的听雨轩大门严闭,仿若这世间的婚嫁丧娶,离合悲欢,皆与这里无关。
奢靡还在继续,偶尔遇上豪客金主,刚开始都热情满满,只盼抱美人儿绣床共眠。棠儿小心应付,将诗词歌赋作得极好。有诗书文气束缚,客人虽意马心猿但怕难看,不敢轻易暴露出那点热切的小心思,只能一次次耐着性子,又一次次悻悻而去。
石头缝里抠不出几个大子儿,客人决定做哪个倌人必会先去打听,金凤姐深知筛选的重要,客人在于质量而非数量。相较之下,珠市的姑娘们就凄惨了许多,私藏钱财是杜绝的,多数姑娘泣血出卖青春,依旧被剥削得两手空空。每到酉时用过晚饭,由妈妈带领,打手监视,至大街上“遛弯”以求招徕客人。姑娘们浓妆艳抹,争娇斗艳,招摇过市,大街小巷,浪笑调情。遛完一圈返回,美曰“灯花”开始,若还拉不到生意,等待的将是一顿毒打。
酒过三巡,占绍辉火辣辣的目光如飞鸟的翅膀,不断在棠儿脸上扑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