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于嬷嬷不慎重,双眼紧盯着汪太太,“说是一个南来的行商喜她汤水烧得醇厚,花重金雇回家去侍候了。这些年府里陆陆续续地换了不少仆役,当年的老人除了我就剩下这个刘婆子。”
于嬷嬷的声音幽细,“她年轻时有一段时日也在内院当差,你不喜欢她嘴巴碎嗓门儿大,后来就打发她到厨房里去了。我算了下日子,你生衡哥的时候她还是内院掌管洒扫的媳妇子……”
汪太太一时感到云里雾里的,觉得这件事格外透着一股子滑稽。正想出言取笑时,忽的想起生产顾衡时,家里前前后后发生了好些莫名其妙的事。
她越想越疑心,蓦地抓紧了于嬷嬷的手颤声道:“兴许里头真有些蹊跷,那些天顾朝山一天到晚地不着家,一问就说忙着外面的铺子。不过巴掌大一个小小的同茂堂,哪有那么多事情忙碌?”
难不成还真有个千娇百媚的外室?
仿佛一道天雷正正砸在汪太太的头上,让她一时如同醍醐灌顶,“你说……这个丧尽天良的会不会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偷偷把外面生的小杂种跟我的亲生孩儿调换……”
这话于嬷嬷就不敢接了,虽然她心底里的确是这样猜想。
汪太太生顾衡的时候,她正逢家里有事没在府里伺候。等数天后把手头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完回到府里时,里里外外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产妇在屋子里躺着,新生儿在摇车里沉睡着。
当时她心里还在嘀咕,看太太的肚子应该还有半个月的时辰,怎么这么快就落地了?况且好几个稳婆都说胎相不太好,生产时多半会遇到大难关。没想到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
如今细想之下这孩子是否被有心人掉了包,她这个贴身仆妇当时却没在场,所以说还真的不敢打包票。
汪太太却是越想越真切,她本就是个耳根子软且多疑轻信的一个人,一时间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骇得身子发软。前些日子她刚刚在茶肆里看了一出新排的折子戏,戏名就叫做《狸猫换太子》。
她越想越觉得手寒脚冷,以顾朝山的势利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譬如当年张老太太已经给他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但他眼睛不眨转头就与自己成了亲,任由那个女子背了个退婚的不堪名声含恨跳了河。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墙,那个面目模糊的外室说不定真的存在过。在无人得见处,与顾朝山两个你侬我侬,甚至朱胎暗结。
只可怜自己双眼蒙蔽以为得遇良人,竟是半分不知晓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汪太太这样一想后,立刻把这件事信了个十成十,一时间又悲又苦,觉得自己的命比从前那个跳河女子还要可怜十分。
于嬷嬷拧了一张热毛巾递过来,连连摇头叹道:“这男人就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家里放着正室娘子,就是比不上外面那些烟视媚行的下贱货。咱家老爷向来是个有成算的,谁都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嬷嬷老于世故,越说越觉得疑窦重重,“你们是将近三十年的结发夫妻,年轻时那般恩爱,如今这个岁数了反而说翻脸就翻脸,还把你锢在佛堂里念经,半点不给你脸面,寻常人只怕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汪太太脸上浮起羞愤,这顾朝山实在是太过翻脸不认人。
于嬷嬷喉咙眼儿里发干,“咱家那位老太太向来精明厉害,十几年前就借着由头把衡少爷带回老宅亲自抚养。也不知说了什么让孩子从小就跟你离心离德,如今更是处的跟仇人一样……”
她搬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细算,“还有后来几次闹着让瑛姑娘入顾家的族谱,你当时咬着牙不答应,老爷还摆了好几天脸色。如今细细想来,只怕里面真有不妥。”
汪太太又气又恨,只感五脏如同烈火焚烧,“……我就是个活生生的傻子,那我的亲生孩儿被他们调换到哪里去了?”
于嬷嬷满脸同情,“你还记得怀第三个孩子时,同茂堂里有一位姓涂的坐诊老大夫,还有前街的两个稳婆都说过你胎像上有些不稳当,即便生下孩子多半也……养不活。”
她左右看了一眼,“那时候你时时忐忑,一连十几天连地都不敢下,结果还是见了红,一碗一碗的药下去却怎么都止不住。”
凑过身子细声道:“我这才悄悄请了王神婆到家里画了符,她见了也是连连摇头。说你肚子里原本是文殊菩萨面前的仙女下凡,历了尘劫就要赶着回去当差,还让你不要伤心太过……”
汪太太心头大震,脑子里嗡呜不绝。
半晌后,头点得跟捣蒜一般,“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我还以为这胎多半保不住,即便生下来也是个不足月早产儿。没想到挣扎半夜连血都差点流干了,抱过来又是个足斤足两的大胖小子。”
她勉强按捺住心神,“那天正好是中元节,又是大雨又是大风,到处都是鬼气深深的。我晕晕沉沉第一眼看到那孩子时,心里就觉得他不像老大老二那般顺眼,你后来还在劝我莫多想!”
以庶充嫡,这在平常百姓家虽不是什么大罪,但传出去也会受人指摘。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这番猜测。
于嬷嬷一咬牙鼓足勇气道:“人家说母子天性,这么多年衡哥都和你亲香不起来,总归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原因。除了跟老太太时时别苗头之外,这里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