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接命术
朝歌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白头红嘴翁正停在他的肩头上,火红的夕阳温冉着一片霞云斜挂在山腰。朝歌努力的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最后一刻记忆,是在坠崖后落入溪水中。肩头一动,白头红嘴翁扑打着翅膀飞走了,朝歌试图坐起来,全身剧烈的酸痛让他好一会才慢慢直起上身。四周都是静静的山,自己就坐在谷底的一块草地上,朝歌望了望四周开始有些恍惚。明明记得被韶云逼落悬崖后落入了溪水,摸摸自己的后背还有大片的湿迹,怎么现在却见不到一条溪流?有人救了自己?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因为朝歌发现沿着自己仰倒的这块地方,一直延伸好远的杂草,都向一侧倾斜,底下的泥土潮湿,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被水流冲刷过。难道溪水把自己冲到这里就退去了?朝歌惊奇中支撑着站起来,沿着草迹寻去,一直绕过两个山坳,被水冲刷过的草迹扩大,不远处的前面出现了一面巨岩,石下的两洼泉眼中尚有存水,只是泉眼已经不再汩水。想起山外独丘下的那几口忽然出水的泉口,朝歌忽然明白了。当导引大地水脉的月球,把太阳遮住发生日蚀的时候,望仙山里外的泉眼被奇迹般的同时唤醒;大量的泉水一同被引出,汇聚成流把自己涌向山里,而就在日蚀渐渐退去后,泉眼又重新枯竭,溪水后继无力也就半途渗入地下,自己才被搁浅在这里。朝歌不禁舒了口气,幸亏日蚀大多只维持十分钟左右,否则自己是否能生还人世,还真是个问题。粗略计算一下自己被冲进山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按着水迹寻去,没准一个时辰就能找到山外了。遗憾的是,天很快黑了。本来溪水退得太快,留下的水迹并不深,加上晒了一天的太阳,如果是在白天还能勉强凭着草势的倾斜来判断去向,现在天一黑,摸索中寻着水迹的朝歌更加艰难了。朝歌知道,如果不尽快找到出山的路,一旦经过一晚,草吸收水分恢复极快,太阳一出那便再也无法找到水迹了。想起昨晚瞎婆婆讲的望仙山故事,朝歌不免有些心急。可他越是心急越是摸不准方向,辗转了大半天,连最开始那一点点的潮湿感也没了。朝歌知道不能再动了,否则很可能在夜山黑谷里越转越远,到时候可真的麻烦大了。找了块朝天扁石坐下,运了会术力,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只有静等到天亮再想办法了。星光寂寥,朝歌对着黑静静的群山,想起了白天之事。尽管一直预感到来见楚玉之行充满了凶险,但真没想到韶云会在这么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向自己出手,显然预谋已久。不管楚玉有否参与,朝歌都再难相信任何人了。又想起留在楚玉那里一无所解的三篇遗文,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渐渐有了些心灰意懒的心绪。就算此刻出得山去,又不知接下来的术界之路该怎样走下去。独对寥星空山,朝歌渐渐睡去,他又梦到了自己的母亲,每次最无助的时候,这都是坚毅的朝歌下意识对现实的逃避,只有母亲才是他世界里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天亮了。金日生辉,群山喷翠。所有的生物经过一夜的休养,都跟随着太阳的招引而生机勃发。朝歌望着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的一草一木,知道他彻底失去了昨天的水迹。他努力攀上最近的山峰,当望着四周云海一样的缥缈连峰重峦叠嶂的时候,忽然有了个不祥预感:难道望仙山真的就没人能出去过吗?更加重了朝歌这种不祥预感的是,在他试图用术力来感知群山脉络的起伏走向时,心惊的发现,这里的重力场与山水的组合走势完全不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把整个山区给彻底打乱了,就像一只巨手把一幅山水画给拧成了卷、揉成了团。朝歌最后的一线希望被扑灭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像常人一样,凭借着最原始的方法,走出这座传说中的万谜之山。一天,两天,三天朝歌在茫茫山海中艰难跋涉着,渴了就喝点石窝里的积泉,饿了就催阵捕些山味充饥。偶尔发现几具散落一隅的人骨,也许这都是那些误入此山再也没有走出去的人。发现的尸骨中,间或还有穿着衣服的,从零落腐烂尚存的布片还能看得出,像是瞎婆婆讲的,曾经进来的一支开路探测队员穿的衣料。朝歌尽力把每一具骸骨寻些好山势的地方葬了,因为他知道,每一具骸骨都对他的后辈亲人产生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也许从这一刻起,世上的一些贫窘家庭发生了变化。忽地想起,如果自己终有一日没能走出大山,又有谁来葬自己呢?刚刚一丝暗伤掠过,坚毅之性勃然而起,不禁抬头对着群山笑了笑。我朝歌以前从没认输过,将来也永远不会!第五天。朝歌有种感觉,尽管他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但他很可能正在一步步向深山的中心走去,而不是向外。他每走一段山路就要留下一个记号,走了两天,还没发现一个自己曾经留过的记号,这说明自己一直没有绕圈子走冤枉路。但有两种越来越明显的迹象,让朝歌有些迷惑。一、越走就越发现山里的鸟兽对自己的出现不是很警觉,这很可能说明此地越发的人迹罕至。朝歌也的确进入这个范围内,就再没发现过一具骸骨。二、越往前走,越就感觉到山势脉相在减弱,但相反的那种强大的干扰力在逐渐增强。这并不意味着接近山脉的周边了,而是很可能在接近产生干扰力的源头。那如果按这个说法,朝歌向干扰源弱的方向走不就成了。不行!朝歌也曾尝试过这种走法,结果发现干扰力虽然相应减弱了,但与山水脉力绞和打乱在一起,让人根本没有依从的指示方向。按朝歌的个性,不如干脆迎着神秘力量的方向走,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第六天。朝歌一脚踩空,掉在了一个深有十米的天然土洞里,正寻思着怎样攀爬上去,朝天的洞口露出一个脑袋,兴奋大叫:哇!这下可逮了个大的!因为洞口逆光,看不清上面的人长什么模样,但从声音能听出,居然似乎是个十二三岁的顽童。换作别人,估计肯定是认为自己遇到了鬼。洞深光暗,顽童大概也是看不清下面,左瞧瞧右看看不确定底下是什么,又扔了块小石头。小心有人。朝歌在想,如果再不说话,这小子没准扔下块更大的石头就麻烦了。明显洞口的顽童吓了一大跳,嗖的一下没了人影。过了一会才又探头探脑的回来,问:你你是谁?朝歌回答起来还真有点困难:我你不认识。顽童似乎有些畏惧:我没听过你的口音,你你是哪个村的?哪个村?朝歌思路飞快,尽管这座大山的周围也许还有很多个村子,但显然现在不是在山外。我从山外来。朝歌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回答,如果此地是山中,听了这句话一定有反应。果然,顽童大惊了一声:啊?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这里从来就没进来过山外人!一句话正中朝歌之问,此地果然是山中,如果这么多年没人能走出山去,这个顽童又是什么来历呢?会和传说中曾经整村进来避战乱的村人又有什么关联呢?顽童好像在想着什么,好一会才又说话:好!等会我放下一根藤条,只准你爬到一半,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你骗我,我就把藤条弄断,让你在洞里永远都出不来,我手里可有刀啊!朝歌说好,不一会那顽童真的弄来一根藤条,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扔下洞口。朝歌试着拽了拽,然后一把一把顺绳攀了上来。刚到一半,听到顽童喊:好了!不许再爬了!朝歌停住手抬头往上看,此时那顽童也正往下看朝歌。这不看则已,一看两人都惊得不小。那黑亮亮一张脸的顽童头发在顶上挽了个发髻,衣服是左右斜领的小半大束腰粗布衫,活脱脱一个古代小村童。而此刻朝歌在顽童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山妖!不及细想,趁着村童发愣的空档,朝歌一用力三两下就攀出了洞口。小村童惊得想跑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被他称为刀的一块碎石头掉落在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山妖、山妖如果从现代人的角度看两人,还指不定谁是山妖呢。朝歌笑了笑:如果我是山妖,还需要爬藤条出来吗?说着伸手去扶村童。村童身子一躲,盯着朝歌死看,转了转眼珠子:对啊!如果真是山妖那还不使出法术啊。可你还是骗我,如果是人,哪有穿成这个怪样子的?朝歌这才明白为什么村童看自己像怪物,原来是因为这身现代人衣服。转又一想,从这一点,又怎么向无论思维还是穿着都真的是古人的小村童解释呢?朝歌努力思索着各种可能,他并不相信神怪之说,更不相信时下比较流行的时空穿梭。为了能拉近既简单又固执的小村童,朝歌转念说道:对,我骗了你。这山是不是很大?当然大,大得不得了!嗯,其实我是这山里离你们很远的另一个村的村民,走出来迷路,就掉进了洞里。我们的族不一样,所以穿的也不一样。村童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听俺爹说过,从前有很多蛮族的。看你穿得这样丑,一定是蛮族了!就在朝歌为高度现代文明的服装而感到哭笑不得的时候,小村童终于接受了在他眼里看起来衣服实在丑陋无比的蛮族人朝歌。朝歌哭笑不得,就暂时做一会蛮族吧。接受了朝歌的小村童,很快就把自己的老底给统统兜了出来。村童的小名仍像自古至今大部分农家孩子的小名一样叫铁蛋。在他住的地方有两个大村子,一个叫望阴村,一个叫上军村。朝歌越来越觉得有趣了。铁蛋就住在其中的望阴村,别看这附近就这么两个村子,但那个上军村却个个都是拿着刀枪的大坏蛋,没事总是欺负望阴村的人。他曾经听爷爷说过,上军村的人从前是在山外被人打败了逃进来的,所以这次他离家出走,就是要到山外去找可以打败上军村的人来收拾上军村。朝歌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望阴村就是传说中古时候逃进山的那个望阴村,而上军村无论是从名字还是铁蛋嘴中描述的特征,就是那支逃进山再也没出来过的军队。可上千年都过去了,一个村子和一个军队,又怎么可能几乎原封不动的保存到现在呢?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到底是我闯入了他们的世界,还是他们闯入了我的世界?铁蛋毕竟年纪还小,朝歌太多的疑问都不是他所能说得清的。朝歌恨不得马上看到这两个只在传说中存在过的村子。铁蛋却当着蛮族朝歌的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迷路了。正像朝歌感觉的一样,按照那种神秘的干扰源方向继续前行,很快,望阴村的茅屋、炊烟展现在朝歌眼前。离家出走了两天的铁蛋忽然回归,在不算很大的望阴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轰动的主因,还是因为铁蛋带回来的那个看起来真的很奇怪的蛮族帅哥:朝歌。身穿如假包换的古代乡村时装,这些望阴村的乡亲父老们,一传十、十传百,偕老扶幼的蜂拥至铁蛋家看热闹。他们看着面前这位服装古怪、面容很帅的年轻蛮族,惊叹唏嘘声此起彼落。当他们听到这个年轻蛮族,居然还可以听懂他们的语言时,顿时全场鸦雀无声,转瞬疯了似的七嘴八舌开始询问。朝歌尽量的回答了大部分人的提问,其实这些大部分人的提问主要都集中在几个问题上。一、蛮族也住山里吗?二、你们出去过吗?三、你们听说过外面怎么样了吗?四、你结婚了吗?朝歌并没透露自己的真实身分,因为从铁蛋身上就领教过了,试图让古村里的人相信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肯定会把他看成疯子的。况且还有一个更实际的问题,如果你说自己是山外人,那一定有人会让你把村人带出去,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出去的朝歌,又如何带村人出去呢?所以一切先安抚下来再慢慢说,所以对村人的那四个问题,朝歌是这样回答的:一、他也住这山里。二、也跟大家一样从没出去过。三、也没听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四回答四的时候,朝歌看了看那位满眼都在憧憬着为自己女儿提问的大婶,然后说自己已经有家小了,而且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婶顿时眼神黯淡。正当朝歌寻思着怎样问自己想知道的疑问时,把铁蛋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忽然骚动起来,就听最外面响起一声尖叫:上军村又来抢人了!顿时围观群众四散奔逃,刚才还上千人的群众,呼拉拉一下子闪得干干净净。就剩院子里孤零零的朝歌和身边的铁蛋。这时,村道上摇摇晃晃的走来一帮扛枪带刀的人,穿着都是短装、掳胳膊、挽袖子,活像一伙打家劫舍的绿林草寇。铁蛋爸妈赶紧把朝歌和铁蛋拽进屋里,匡铛喀嚓,死死的插上门。然后铁蛋妈和铁蛋就紧张的把着稀漏的门缝往外瞧。铁蛋妈小声说:真是天杀的上军村铁蛋紧握着一双小拳头,眼睛像要冒了火,屋里炕上坐着的铁蛋爸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这上军村还真是传说中那支逃进山的败军后裔,在他们进山后不久,就碰到了进山避乱的望阴村村民。起初,这伙败军对望阴村的村民任取任杀,当自己的奴隶一样驱使;望阴村的青壮那时人还满多,就起来抗争,偌大山谷总是喊杀不断││那也就是山外人偶尔听到的惨哭声了。但后来大家都发现到这座山进是进得来,想出去却难上加难了。于是两伙人暂时停止了争斗,合力找出山的路。结果越找却越往山的中心走,眼看再这样乱闯下去,两伙人都要死在这里了,就干脆不走了,两伙人各选了一块地方住下来。这一住便是近千年。望阴村还叫望阴村,军队住的地方就改叫了上军村。在最初定居这里的一段日子里,因为上军村里粮少兵多,他们就不时的来望阴村抢粮食吃;再后来就发展到抢女人,可望阴村的人也不少,每次上军村来抢人时,都要被打死打伤一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过了二十几年已经胡子都花白了的上军村带队将军,亲自来到望阴村求和,他们抢女人并不是图快乐。而是因为上军村的兵多女少,再这样下去没有女人传宗接代,恐怕就要绝种了。那时两边的人对出山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十几年间不断的派人出去探路,却没一个回来的。当时望阴村的族长就在想,如果就这样看着上军村衰落灭绝下去,恐怕望阴村也坚持不了太久。就答应了将军的请求,但有个条件,就是望阴村的女人不过去,上军村的壮男来望阴村留种,生下一个抱走,生下两个留一个。就这样两边相安无事过了上百年,可一等上军村的人丁有点复苏后,就又开始故技重施了,不过望阴村的人也不少,虽小有摩擦,却也维持着相对均衡,就这样又过了几百年。一直崇尚武力的上军村逐渐占了上风,开始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来抢女人,从此望阴村就开始了苦日子一直到现在。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望阴村就只剩下老弱病残,灭绝是迟早的事。铁蛋妈趴在门缝上,边往外看,边给朝歌讲了两个村子的生存恩怨史。朝歌也彻底知道了,眼前如幻觉般的两个古村,是如何真实繁衍至今的。但迷惑的是,铁蛋妈一直很肯定的说,村里从没来过一个叫将卫的山外人。这样一说,山外崖上将卫祠里的遗骨又会是谁呢?还有就是那导致山脉磁场混乱的神秘干扰源,种种若隐似现的谜团都在向朝歌显示,这座谜山远没那么简单。朝歌正思索着,远处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嚎哭声。不一会,上军村的那伙土匪,扛着一个挣扎中的少女走了回来,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喊着追来,显然上军村抢走的是她的女儿。等走近一些朝歌才发现,这个被抢了女儿的女人,居然就是刚才提问自己有没结婚的那个大婶。女人跌爬着终于拽住了一个走在最后面的上军村人,咕咚一声,跪在那里乞求着放了她的女儿。那被拽住的上军村人,一脚就踹在了女人脸上,顿时女人一脸浆血。女人就那样跪爬着,又拽住了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上军村人,不停的磕头,哭求大将军放了她的女儿、大将军放了她的女儿这个领头的蹲下身,一只手托起了女人的下颌,一脸邪笑着道:放了你女儿没问题女人马上不停的磕头:多谢将军大人、多谢将军大人不过有个条件此时的领头人就像只禽兽般盯着女人:你们娘儿俩一起跟我去上军村,两人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没准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们。到时候你们也别叫母女俩了,干脆改叫姐俩儿吧哈哈哈哈哈哈。上军村人同时发起一阵淫笑,彻底激怒了一个人:朝歌!领头人淫笑着刚要站起,喀嚓清脆一声,就觉得自己被女人拽着的那只胳臂好像断了点什么,当女人的手顺着他那只已经下垂的胳臂滑到自己腿角的时候,又是一声清脆的喀嚓││小腿骨断了。他开始惊恐起来,另只手本能的抽出刀就去砍女人的手。喀嚓喀嚓喀嚓一连三响,这回断的不是举刀的手,而是腰骨、胸骨和颈骨齐断,领头人就像一堆烂泥一样瘫了下去。一帮子上军村人,惊恐的看着烂泥一样仰躺在路面上的领头人,因为胸腔以上骨头尽断,自身的一堆碎骨和胸肉重重的挤压着领头人的肺和心脏,血不断的从他惊恐睁大的眼睛和嘴里往外流。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连女人也被惊呆了,但很快就想起她的女儿还在上军村人的手里,挣扎着站起来,拽住扛着自己女儿的那个上军村人。又是喀嚓喀嚓喀嚓连响,又是一个瘫倒的肉人,知觉清醒的,一点点等待着自身的体重把心脏和肺都压扁。所有人看着女人都像是看到了地狱一样,瞬间逃得无影无踪。望阴村的人开始挨家挨户的盛传:天神显灵了!上军村的暴行终于激怒了天神,天神显灵了!望阴村有救了!朝歌看着欣喜若狂的村人们,暗暗松开手中的掌诀,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就在村人们为天神的显灵而欢呼着奔相走告的时候,刚才被抢的大婶家却传出了哭声。大婶的丈夫被上军村的土匪一棍击在头上,眼看活不成了。铁蛋拉着朝歌的手,站在为大婶惨遭横祸而唏嘘不已的围观人群里,守着不醒人事的丈夫,大婶和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一直没有作声的族长叹了口气:去天坑接接命吧,没准儿还有点希望大婶醒过神来,赶忙上香祈告,在一排祖宗灵位中,恭敬小心的取出一尊牌位。四个年轻后生用一块门板抬起昏迷不醒的大婶丈夫,大婶和女儿抱着牌位在前,四个后生在后,一大队燃着火把的村人跟着,没一个人出声,黑夜里的一长队行人,默默的向他们所说的那个天坑行去。原来望阴村真出过一尊天神,据说天神在天坑留了一个巨大的天盘。如果村人得了村医难以治愈的病,就在这个村人的祖宗里,取一位长命健康、寿终正寝而去世的先人八字,在天盘上接到病者身上,如果祖先的命能在病者体内成功接活,那么很快病者就会痊愈。而凡是有过这种被成功接命过的村人,都会被尊为智者,因为祖先一部分的感知,从此会永久留在他的体内。村人把这种神术称为:接命术。山路起伏,黑夜中举着火把的望阴村人蜿蜒成长长的一队,默不作声的去向天坑。朝歌和铁蛋一家走在队伍的最后,随着山势的升高,明灭火把下的每张面孔越发的神情庄重。感觉中那种干扰源的磁力也越发的强大起来,朝歌暗想,会不会扰乱整座山区的神秘干扰源,就是天坑所在?不一会,村人在山腰的一个石洞前停了下来。族长把手中的火把插在洞口一块石碑旁,等所有村人都陆续到齐,一位跟族长差不多老的族中神侍,领着所有村人在洞口前齐齐跪了下来,口中振振念道:天道苍苍,广佑四方,神降望阴,我民尊上全部村人虔诚的跪伏在地,只有神侍一人像位远古的祭祀,每拜一次便念出一句。朝歌悄悄抬头打量这个被望阴村人称为神庙的石洞口。洞口并不大,两米见方,洞口顶也没有常见的刻文,只是左手边立着一块石碑,上刻:广佑四方天尊神庙。神侍念毕,带着两个青壮走进黑幽幽的石洞内,不一会儿抬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木匣来。大概是山村材料有限,木匣并未涂漆,但从作工上看却十分细致考究,似是整块上等坚木挖成,上有封盖。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物件,只能隐约可见封盖上刻着两字:神石。队伍又开始向上攀爬,大而圆的月亮也随着村人的一步步升高,而照得遍野青光。不知为何,越接近山顶,原本丰茂的树木就渐渐稀零,远远望去,一行村人就像行进在一个秃了顶的中年人头上。最头的人走到山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逐上逐停,等朝歌最后一个走上山顶后,立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就是脚底这座高伟雄浑的大山,整整一个山脊,忽然凹出了一个高宽三百米的黑幽幽巨坑。就像是宇宙中的一个巨大黑洞,人立其上如蝼蚁般摇摇欲坠。一股强大的磁力,正从坑底源源不断的向四周发散,这就是天坑!沿坑而下,到处都是荒凉砾石,再难见到一木半树。一直走到山底,整村人已经立在了高高昂起深幽大巨嘴的天坑口前。好像族长早有准备,让村人又多燃起了数枝火把,一行人开始默不作声的向坑内走去。每行一步,那种强大的干扰源更加强大了,对于普通人来讲并没诸多敏感,但对于术力充盈的朝歌来说,此刻被巨大磁力给浮荡得如同身行虚空。奇妙的是,就当那种古怪干扰磁力几乎上升到顶点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消失了,与此同时,所有村人围着一块磨盘一样的黑怪石停了下来。可以感觉得出,所有干扰磁力源就是从这块怪石发出,之所以所有磁力忽然消失,那是因为在磁力源的中心地带,整座山区的风水地磁与古怪的干扰磁力达到了某种对立均衡状态,因此在两种极致力量的冲击达到顶点的中心地带,居然出现了磁力真空一样的盲心。那黑怪石敲之有铿锵的金属回音,怪象种种,让朝歌想到了陨石。巨大的天坑,很可能是天外陨石坠落地球轰击而成,强大的撞击和与地球完全不同物质构造的陨石,偏转了整座山区的磁力场。只是还有一点让朝歌有些觉得怪异,按理说,坠落陨石通过摩擦及撞击,最后的保留石体大多如不规则的砾石状,为什么眼前这块石头却扁滑的像一块大磨盘?等走到近前才发现,这磨盘状完全是人工凿出的,而且上面刻满了九宫八卦、天干地支,严格按照天地人三才盘格式的排列,整个怪石磨盘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巨大的风水罗盘。只是再看之下,更加奇异的景象让朝歌睁大了眼睛:陨石罗盘上所刻的干与支组合,与易学中的干支排列完全相反。现今全世界流通仅存的周易天干地支组合规律,都是阳干配阳支,阴干配阴支,而这个磨盘上所刻却是阳干配阴支,阴干配阳支。这是一个朝歌从来都听未听说、见未见过的组合方式,如果按照这种组合启动的罗盘系统,将与他所学的正统玄学完全对立相反。朝歌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尘封了千年的古村落、一块被刻成风水罗盘的巨大陨石、一尊被奉为广佑四方的天神,这三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神奇?然而,让朝歌做梦都想不到的神奇还在后面在神侍的指导下,大婶昏迷的丈夫被平放仰躺在了陨石罗盘之上。神侍又取过大婶手中的祖先牌位,根据这位寿终正寝的祖先八字在陨石罗盘上推算一番,分别在四个宫位做了记号,似是按照罗盘上的干支逆排系统,定出了大婶丈夫祖先的逆排命盘。然后又振振有辞中,敬畏的在大木匣中取出四块锥状黑石来,依序放在先前做了记号的四个宫位中。那锥状黑石一经接触含铁极高的陨石磨盘,就强力的吸了上去。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四块磁石一经吸定罗盘,天坑中心本已处在微妙对立均衡中的磁力源开始纠合躁动。空间中电离子的含量猛然升高,让村人的火把爆出耀眼炫光。异象一出,神侍立时率领村人跪倒,不停的齐声急念:天神广佑,我祖归魂,天神广佑,我祖归魂朝歌看得出,那四块所谓神石定是山中所取的四块磁铁石,代表本地磁力的神石一经与天外陨石接触,势必牵动原本微妙相对平衡的磁力场,所以怪象纵生。只是那句天神广佑,我祖归魂指的又是什么?磁场激撞,炫光爆涨,石盘上的大婶丈夫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直至顶点后,四块神石一齐被震落在地。瞬间,磁力场又恢复了平衡真空,火把一下子虚弱了许多。坑内一片死静,所有人跟随着神侍的目光盯在了石盘上的大婶丈夫。忽然,大婶丈夫动了一下,续而慢慢的坐了起来,火光萤弱下,他已经变成了一副完全陌生的苍老面容,迷茫的环顾着四周后发出一句苍老的话声:我在哪里?神侍赶忙取出一碗汤水让其饮下,喝完,石盘上的诡异老者倒下昏昏睡去。以大婶为首的全村人一扫刚才的凝重,各个喜笑颜开,都恭喜着大婶成功接回祖宗的命,这回大婶丈夫一定有救了。朝歌却有生第一次被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当晚,接命成功的大婶丈夫被抬回了村。回到家里大婶燃香谢祖,把已经不是丈夫的丈夫恭恭敬敬的摆躺在祖堂灵位前。围观的村人渐渐散去,朝歌回到铁蛋家住下,满脑子的疑问没人解答。唯一得到明朗一点的线索是:那可以接回祖先魂命的石盘是天神教人所留。村人口中所传,那天神是位法力无边的天降神尊,但以坑中所留的逆排干支上看,朝歌更觉得这位天神多了几分人味│神秘的人味。又听铁蛋说,神庙的洞壁内刻了许多故事。没准能查出些有关天神的蛛丝马迹,朝歌暗自决定明天一早要去神庙石洞探个究竟。晨曦中的望阴村被笼罩在一片雾气炊烟中。吃了点早食,朝歌独自悄悄按照昨晚的依稀记忆向天坑神庙找去。虽然山中仍雾气未散,但好在天坑强大的磁力,让朝歌很快就来到了神庙洞前。此时已经是日上山头,一缕阳光打在神庙洞口,昨晚的幽深诡异尽消,更多了几分隐者洞居的意味。朝歌左看右看四周无人,闪身步入洞内。没想到洞口虽小,洞内却相对宽阔得多,足可以容下一二百人。洞壁白岩开凿光滑,阳光反射进来,洞内情景一览无遗。洞虽宽绰,但摆布简单,并没一点平时所谓神庙里常见供奉的香案神像。就只是在洞内左侧有个一人多长的平整石台,石台前有一更低的见方小石台,上面摆着香炉。似乎平时村人就以长台为神燃香拜祭的。但与常见神庙供奉规矩不同的是,这代表天神所在的长台,并没正对洞口的子午线,所以在朝歌看来更像一个人睡觉用的石床,不禁又给这位天神添了几分人气。四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朝歌认真细看,所刻的都是些几百年来望阴、上军两村利用天坑石盘接命的实案记录。看来两村虽然敌斗,但却和平共尊一神。可见这位天神当初的确威力了得,居然让蛮横尚武的上军村人敬畏如是。在看了几个接命记录后,朝歌才整体知道接命的大概。接命整个过程可分:接祖、归命、忘世、安身、归魂五个步骤。接祖:就是排定先祖命盘。归命:以神石启动让祖先之命回归。忘世:等祖先接命成功,被接之人的面容声音大变,但唯恐祖先一旦知道自己死而复生贪恋不去,就要给他喝一碗忘世汤昏迷过去。安身:把已经附了祖先命魂的肉身抬回家中祖堂休养,可以渐渐调顺被损的元气。归魂:从接命成功那一刻算起,七天后一定要再把肉身抬回石盘,利用神石启动被接命之人的自己命盘,令其神魂归附正位。也就是说今晚大婶丈夫还要被抬回天坑归魂,否则过了时辰,被接之人的命盘再难恢复,暴毙无疑。从昨晚的容貌改变,到仅剩七天内不接回本命而导致的暴毙,让朝歌想起了山外望仙村的那位传说中的将卫。据说,将卫当初消失了几十年,忽然再次出现的那晚,就非常急着要村人一同进山寻仙。结果天一亮就暴毙而亡而且死后容貌大变。会不会是有人接了将卫的命呢?如果真是那样,出山就有望了。朝歌兴奋之下,开始逐一在石刻记录中寻找有关将卫的字样,而且是专挑上军村案例来看。因为已经知道望阴村老少没人知道有关将卫的传说,那就说不定当初的将卫是误进了上军村。遗憾的是,直找了两个多时辰,几乎翻遍了上军村的所有记录,也没看到将卫两字。正疑惑着,洞外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怕触犯了什么村俗规矩,朝歌展开隐身术,准备应接进洞之人。神侍一个人提着袋东西走进洞内,先在长台下拜了三拜,然后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一锤、一凿,还有一个刻刀,接着上一次望阴村的接命记录,开始把昨晚的经过刻上石壁。神侍二字顾名思义,就是神的侍者。望阴、上军两村各有一位,专司供神接命诸事。看看有关神侍的自身记录就会有趣的发现,几百年来充当神侍的人,大多都有过被成功接命的经历。因为凡是被成功接命者归魂醒来后,大多体内都残存了些祖先的东西。一经证明,他们就会被尊为智者,也就是铁定的神侍接班人。他们在族中的权利不下于族长。但接命并不是随便什么情况下都可以进行的,必须在被接命者处在生命垂危期,因为只有这样躯体和神智最虚弱时,祖先命局才可能顺利的接入。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接命失败的先例,一旦失败,被施术者必无生机。所以村中虽不乏觊觎神侍一职之人,但一想到前提和后果,也就畏而止步了。朝歌看着神侍那年老而修长的身影,心中一动,也许这位离神最近的人能给他些答案。朝歌暗暗施展隐身术绕出洞口,然后再走近向洞里问:老人家,我可以进来吗?长者神侍回头看是昨天的那个蛮族年轻人,笑了笑:没事的,进来吧。经过接触后,朝歌才发现这位和蔼的神侍,不但没有任何所谓的敬神禁忌,而且在得知朝歌对这位天神也充满敬畏之情后,很是高兴。在他看来,一个蛮族的年轻人这样懂礼貌很是难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认可了本族之神。在石壁上刻字是辛苦活,朝歌想代年老的神侍来刻却被拒绝了,因为这些石刻是在向天神通报自己的代神作为,必须要亲力亲为。就这样,老神侍边刻着石刻,边和朝歌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