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菁和波罗一样,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怀瑾问了,她们也不答,先前他被吊着胃口抓心挠肝,后来听多了,他也就无所谓了。十九年前的事,他是一概不记得了,他想,记不起来,必定是不想记,所以何必苦苦去想。
檀菁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的那些怨鬼淡淡道:&ldo;你们随我走吧,大仇已报,他自有他的罪要罚,你们莫要耽误了自己,再晚些,人间又要多了几个游魂。游魂无依无靠,七日之内,必将魂飞魄散。&rdo;
怨鬼终于松手,飘飘忽忽地来到了檀菁身边,哀切地抽泣着。
世子的灵魂千疮百孔,瑟缩着成了一团灰蒙蒙的光,他没了束缚,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檀菁,&ldo;婉、婉然?&rdo;
檀菁冷冷地看着他,无应答。
世子颤抖着嘴唇,&ldo;你究竟是生是死?&rdo;
檀菁清清楚楚地答道:&ldo;死了。&rdo;
世子声音暗哑的喃喃道:&ldo;对不起。&rdo;
&ldo;你对不起的何止我一个?&rdo;檀菁的声音宛如冬日的泉水,冰冷彻骨。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领着那波怨鬼走了。
世子静静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魂魄在火光中逐渐淡成了薄雾,风一吹,彻底没了踪迹。
第46章醉酒
自回宫后,怀瑾变得异常忙碌,阿殷待在青宵殿内,三天了,就只见过他一面,他回来换了套衣裳,又急色匆匆地走了。
祁王听闻痛失爱子,且还是自己女儿下的手,捂着胸口当即昏死了过去,吓得太监宫女们大呼小叫。
叫得上名字的太医纷纷被召进了寝殿,他们轮番上阵,时时珍察,夜夜蹲守在床前提心吊胆,两日后,秋全焉垂死梦中惊坐起,吊着一口气醒了过来。
秋全焉本就糊里糊涂的,靠名药续命,再这么一刺激,完全丢了神智,认不清人。他躺在床上,整日咳咳停停的,不是抓着太监喊,&ldo;少骅,怀瑾&rdo;,就是握着宫女的手叫,&ldo;文茵,宝莱&rdo;。
他吃不进东西,孱弱的身子没几日就消磨成了副皮包骨,御厨们费尽心思,煲了各种汤汤水水,他喝了一两口就不肯再吞咽了,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懂。
太医们知晓祁王命数将尽,无力乏天,只得唉声叹气,默不作声。
如今祁国内外交迫,怀瑾手握大权,自然便接过了这新世子的头衔。
有大臣进谏,说文茵犯了弑兄之罪,按照律法理应处死。律法规定人,可不能规定鬼,这鬼报了仇,前尘往事抛脑后,潇洒地飘走了,而这活着的羔羊,却要替她抵罪。这种妄诞的话要说给他人听,有谁信?
怀瑾当然不会让文茵平白无故地抵了这个罪,便以郡主疯了的名义,将她软禁在了城中的一栋小苑里。
阿殷听春宝说起这事,隔日便偷偷去瞧过文茵一回,她仍是呆呆傻傻的,过得快活自在,显然不知外边局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对世子已死的消息也未有耳闻。周围人皆统一口径,告诉她,此次出宫是来玩的,她没多想,只知道出宫的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
阿殷离开小苑,走上大街路面,热火朝天地吃了两碗馄饨,又溜进了一条小巷。
来的那日,是夜,巷子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瞧不清,走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一觉醒来,就躺在街边一家米铺的房顶上,陵游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坐在她身边吃豆包。
阿殷闭上眼睛,凭着星零的记忆,仔细听四周细碎的声音,她记得那晚追着小宁进来时,有间屋子在做打糕,再里面是家酒楼的厨房,然后有头驴在叫……
阿殷来来回回,终于在快要日落之际,寻到了疑似陵游的那间宅子。
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啊,阿殷站着门外,哂笑了下,抬手敲了敲门。敲门声由轻缓至高昂,都快敲成一首曲子了,里面还是无人应答,于是她只好翻墙而入。
墙边潦草地长满了海棠花,阿殷没注意,一脚下去,踩死了一片,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将那花塞进了兜里。
院内空落落的,除了一坛已经结了冰的水,什么也没有。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阿殷轻手轻脚地踏上台阶,刚要伸手推开陵游住的那间屋子,小宁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顶着张白惨惨的脸来到她跟前。
他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强硬道:&ldo;不行!&rdo;
阿殷&ldo;嘶&rdo;了一声,这小子,力气还挺大,她没好气道:&ldo;原来有人在家啊,怎么我敲门的时候,你……&rdo;
未等她把话说完,小宁捉着她的那只手,猝不及防的就断成了两半。
阿殷愕然,见光斑落在他的脸上,那薄薄的皮肤也隐隐有了灼烧的迹象,可他死死地站着那儿,丝毫不退缩,像是想和太阳同归于尽。
&ldo;你不要命啦!&rdo;阿殷赶紧捡起那截掉在地上的手臂,抱起小宁慌里慌张地躲进了隔壁屋。
两人藏在一面屏风后头,小宁垂着一只手,面无表情地言语道:&ldo;你来做什么?&rdo;
&ldo;来找你师父。&rdo;
&ldo;找他做什么?&rdo;
&ldo;有点事想问问他。&rdo;阿殷想重新给小宁接上那手臂,奈何弄了半天,两截手臂就是不肯相认,她不由疑惑道:&ldo;你先前脑袋掉了都可以装上,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