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驰脸腾一下就红了。
蒋正柏看到他,咬下最后一口煎蛋,站起来,“醒了?我给你去煎两个蛋。”
等到蒋正柏托着雪白餐盘放到孟兰驰面前的时候,并且附赠一句“要不要加点酱油醋”的时候,孟兰驰手里的筷子滑过餐盘,快要握不住了——更像了,像涩情桥段里的英俊男仆!
等蒋正柏再端着杯奶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已经摘下来,顺手挂在了椅背上。他看了一眼被孟兰驰戳得四分五裂的煎蛋,没说话,只是把广播暂停了,又对磨磨蹭蹭的方宁榆说:“别倒腾头发了,快出门。”
方宁榆背着个瘪瘪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功用的运动书包,忙从厕所里出来,在玄关处穿鞋,半晌,又撇撇嘴,“妈妈没给我刷鞋。”
蒋正柏冷笑,抄过茶几上车钥匙,“昨天有空,也没见你自己刷啊。”
方宁榆蔫蔫儿地把鞋带系上,又看向孟兰驰,“哥哥,要不要一起送我上学。”
蒋正柏笑:“你架子还挺大。”
孟兰驰坐不住,尤其是刚刚看到他俩说说闹闹,亲厚又自在,有点羡慕,像个旁观的局外人,“那我也去。”
坐上车,七点的阳光并不猛烈,车窗开着,吹进来携带草木香气的微风,鲜嫩的阳光洒在车顶和车镜上,闪烁着粼粼的光。
方宁榆抱着书包,兴奋地跟两个哥哥分享,“我们教导主任,他戴假发!同学告诉我,他过年的时候还偷偷割了眼袋。”
蒋正柏控着方向盘,从置物箱里掏出一瓶纯净水,单手拧开盖,喝了两口,笑:“老郑,我们知道,那会儿专钻小树林,抓说悄悄话的小情侣。”
方宁榆说:“大哥,你是不是被抓过啊?”
“滚。”蒋正柏笑骂。
方宁榆不信,问孟兰驰,不知道自己触霉头,“二哥,大哥是不是被抓过?”
没等孟兰驰说话,蒋正柏就皱眉:“小孩子,东问西问,问点什么?”
以旁观者视角,被问起暗恋对象的初恋经历,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做了多年默默无闻的爱情故事第三人,他以为自己早被酿成一坛陈醋,结果,想起往事,醋也醋不起来,更不要说恨,只剩下一种朦胧而久远的余味。
孟兰驰笑说:“他可光明正大,那会儿晚自修下课,好些人跟在他俩后面,等着看他们牵手。”
少年蒋正柏在懵懂而冲动的爱情里依然有一种冷酷的矜持。他会帮女孩儿背书包,送她回家,但是那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上,永远都是等不及的女孩儿羞怯而主动地拉住他的手,少年男女的手轻轻勾着,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从没回头看过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群。
说着说着,到门口了,方宁榆拎着书包,手忙脚乱地别着校徽,踩着铃声跑进学校。
孟兰驰收回目光,看到蒋正柏也望着自己身侧这扇窗,两个人的视线撞上,又分开,跟所有不经意的一瞥没什么两样。
“兰驰,你凑过这热闹吗?”
兰驰噎住,口是心非,“我忙着考985,没时间也没闲心凑热闹。”
“也对。”蒋正柏望着他的眼睛,眼睫微微垂敛,温柔又戏谑,“你是不动凡心。”
兰驰想起自己年初在禅寺里苦求的姻缘签,凡心动了多少年,这人一点都不知道,他觉得可笑,又觉得畅快,觉得自己依然撒着天衣无缝的谎。
孟兰驰又开始自虐,非要一遍遍地在血淋淋的现实里清醒:“高中的时候还傻乎乎,那之后呢,你谈过吗?”
“怎么算谈过?”蒋正柏问。
孟兰驰皱眉:“就是,告白,牵手,拥抱,然后这样那样,海誓山盟”
蒋正柏看着一项项细数的孟兰驰,觉得,搞笑之余又有点可爱,“兰驰,你向往这种模式的爱情吗?”
成人世界,爱情珍稀得像钻石,大部分都是打着爱情的旗幡,行激情兽行之实,还有一些,用人生现实和功利主义的话术,让数不清自以为找到归宿的男女画地为牢。
孟兰驰想了想,他浸淫名利场,也知道世间情爱那回事,但还是认真回答:“我觉得挺好的。”
孟兰驰眼睫柔和地颤动着,在光下有种绒绒的触感,整个人褪去冷锐坚硬的刺,纯洁,透明,有种让人不敢置信的柔软。
这样的孟兰驰。
蒋正柏“嗯”一声,像哄乖小孩儿,告诉他,世界上真的有糖果做成的房屋,一切苦难都是泛着苦味儿的巧克力,爱情是那颗最最甜蜜的流心太妃,“是挺好的。”
蒋正柏又说:“孟兰驰,重新考虑一下,别找年纪比你小的。”
孟兰驰睁大眼睛:“为什么?”
蒋正柏仰头喝了口水,又把瓶盖拧得不能再紧,用力至手背青筋突起,“两个小孩儿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第二十一章
有什么意思?孟兰驰不知道。他不知道两个小孩儿幼稚笨拙地谈恋爱是什么滋味,甚至都没尝试过恋爱是什么感觉。
多少狂蜂浪蝶扑上来,孟兰驰都无动于衷。他名声新起的时候,是最惶恐也最孤独的时候,而二十出头的孟兰驰还沉浸在这段虎头蛇尾的暗恋中。他觉得自己很聪明,人与人的互动往往龃龉丛生,但他对蒋正柏的爱恋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需要和蒋正柏互动,也不用担心蒋正柏嘲笑、背叛或者抛弃他,蒋正柏在人生大道上走得比同龄人都要果决勇敢,孟兰驰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循着蒋正柏的方向,走自己应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