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又重活,大概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眷顾了。
程家村离县城并不算远,脚程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便也到了,若是驾车,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村里唯有老驴头有辆牛车,平日去县城会提前在村口等进城的村民,顺便载他们一程,今日他们夫妻来得不巧,老驴头刚刚已经驾着车走了。
程绍禟是个习武之人,又是天南地北地去,这点脚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自家娘子。
偏凌玉还以为自己是个曾背着孩子逃难的妇人,纵是接连走大半日的路也不在话下,这一点路程更是不放在眼里。而程绍禟见她一脸不以为然,也便相信了。
哪想到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凌玉便气喘吁吁,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有如千斤重。此时她才醒悟,那个一口气跑几条街不带喘的,是上辈子的她,而不是这辈子这个生完孩子未满一年的自己。
&ldo;上来!&rdo;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正犹豫着是不是歇息一会儿再走,忽见程绍禟半蹲在身前,侧过头来冲她道。
她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摇头拒绝:&ldo;不必了,我还能走。&rdo;
程绍禟皱眉,坚持道:&ldo;上来。&rdo;
这人怎么这般固执?青天白日的,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凌玉气结。
可一见他那副大有她不上去就坚持到底的模样,她终于还是泄气了。
罢了罢了,有人自愿当免费人肉轿夫,也不怕被人取笑自己被媳妇儿压在背脊上,她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想到这,她顿时就坦然了,先取过程绍禟臂弯上的包袱拎在手上,而后直接便趴到了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赶路。
被人这般背着走路,在她记忆里还是头一回,山风拂面而来,清清凉凉的,也赶走了身上的炎热。
她怔怔地望着背着她迈着沉稳脚步的男人,眼神有几分恍惚。
不管哪辈子,这个男人待家人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尽管话不多,但侍母至孝,友爱兄弟,疼爱儿子,对妻子也算体贴。
譬如这会儿,寻常男子哪个会愿意让一个妇人这般压在背脊上,也就他似是完全不当一回事。
可惜,就是短命了些!
她叹了口气。
这个宽厚结实的背脊,充满了力量,仿佛可以替她挡去一切不怀好意与伤害。她想,若是他上辈子能活得长久些,有人与她分担,也许她也就不会过得那般辛苦了。
环着男人脖颈的手无意识地收缩了几分,她暗暗下定决心,便是不为旁的,也要为了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稍轻松些,这个男人的命,她也一定要想法子保全了!
女子的低叹清晰地响在耳畔,程绍禟眉头又拧了起来,不由得暗暗反思,难不成是因为这回自己离家久了些,娘子对他起了疏离,连带着也添了些不满?
他自来便不是多话之人,而对凌玉来说,有着五年的&lso;寡妇生涯&rso;,对这个夫君早已起了陌生感,故而两人一路沉默,竟是半句交谈也没有。
被程绍禟背着走出了好几里路,忽见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一名脸长长的瘦削中年男子半蹲在车前,他的身边则是一位身材圆润的妇人,正不耐烦地冲他道:&ldo;还没有修好么?&rdo;
&ldo;再等等,他娘的,这破车,早知就换掉它好了!&rdo;男人骂骂咧咧,许是久修不好,实在没忍住又往车上踢了一脚。
&ldo;踢踢踢,再踢我瞧着修到天黑也修不好!&rdo;妇人见状急了。
休息了这般久,凌玉自觉被消耗的体力全部回来了,加上如今又遇到外人,她也不好再这般被背着,轻轻挣扎了一下,小声道:&ldo;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便好。&rdo;
程绍禟这一回倒没有再坚持,顺从地将她放了下来,又冲她道了声&lso;你且等等&rso;,便朝着前方那二人走去。
&ldo;这位兄台,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么?&rdo;
凌玉听着他主动开口问,并不意外。
这男人的性子便是如此,又或许是习武之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仗义豪情吧!但凡能帮的都会主动搭把手。
不过,她耸耸肩。
大概在他心里,这世间上也没几样是不能帮的吧?
她的视线缓缓地又落到三名挨站马车旁,瘦瘦弱弱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身上,又再望望那名身材圆润的妇人,一下子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牙婆!
如今世道不好,到处都听闻有饿死人之事发生,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不得不卖掉换几个钱是常有之事。不说别处,便是境况稍好的程家村,也不泛卖儿卖女的人家。
而对被卖的孩子来说,日后前途命运如何,却是无法预料的了。
福气大的如未来的皇后娘娘,一样也是小时候被父母卖给牙婆子,机缘巧合进了齐王府,由齐王府一名普通的婢女开始,一步一步成长至日后的齐王侍妾、侧妃,再到后来的柳贵妃、皇后。
只这天大的福分,岂是常人所能有的!
这三名小姑娘,想来便是牙婆从附近村庄里买来的了。
想到上辈子那个传奇般的柳皇后,凌玉又忍不住往那几名小姑娘处望了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个子最高的那位有几分眼熟。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着那小姑娘,见她虽是面黄饥瘦,可却有着一双相当水灵的眼睛,五官乍一看也是稀拉平常,只仔细瞅瞅,又似有几分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