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外公苦笑了下:“我教子无方,督察不严,秦家出现今天这么大的失误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有很大的责任。他们都瞒着我。”
秦外公停顿了一下,言语艰涩:“在他们眼里,我就如这老旧的瓷器作坊一样,迟早要淘汰,留着不过是为了留点儿瓷器血统,彰显秦陶集团的历史悠久。可他们撑不起重担来,这么多年错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盛百仟回应了,他的声音很低,有点儿沙哑,他说:“那只是错误吗?人命关天呢。”
盛百仟怕把手里的茶壶失手捏碎,缓慢的放到了桌上。他没有看这个秦家最老的人,他怕藏不住。
他心里那些日夜压不住的狠意,在今天晚上这个时候又再次爆发出来。
十四年前,秦陶集团当时的负责人秦朝正为打压同行,人为制造死伤事故置当时的盛家瓷器-蓝景瓷器厂于死地,让自己父亲气急之下心脏病突发,瘁然离世。
盛百仟无声的握紧了手,他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十四年前他不过十五岁,但那时的记忆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在国外的那些年没有那一刻不想着报复回来。
可秦陶集团仗着年岁悠久在业界独占老大的位置,要想击垮秦氏,他只能另辟途径,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天他跟秦越说的话,都是实话。
盛百仟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像,有好一会儿缓不过来。秦外公也被他说的那句话触动了这些日子来的愧疚,有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重复了声:“是啊,人命关天。”
这次盛百仟没有接话,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院子里月明星稀,明天像是一个好天气,老天不会因为个人、企业活不活的下去而改变。
盛百仟先回过神来,给秦外公茶杯续水,秦外公端着茶有一会儿才道:“百仟,外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秦外公看着他笑了下:“历史的存在是做一面铜镜,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我过往没有做好,无法再挽回,秦家这次的事情,就当为你引以为鉴。”
盛百仟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要比他们做的好。”秦外公想要拍拍他,但看他手里端着茶杯,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盛百仟没有再回复秦外公,只看着手上的茶杯,不知想什么,神情在夜色里凝沉而专注。秦外公多看了盛百仟一眼,这个年轻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深刻,这种眉目的人都有一颗坚硬的、说一不二的心。
秦外公想起自己刚刚站在暗处时,看盛百仟在那些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情景,从讲道理到剖析厉害再到薄施恩惠,收买人心。
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措置裕如,游刃有余,谈判权一直在他盛百仟手里,盛百仟一人就压住了整个场面,且从始至终没有变过脸色。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城府,秦外公无声的吸了口气,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也有一种无法掌握的不安感。
秦外公不得不承认,他从始至终都不了解这个外孙婿,他们也从没有推心置腹过,这个外孙婿一直没有把他们秦家当成亲家。
是因为秦越跟他结婚的时候,自己没有给秦越半点儿秦家的股份吗?
秦外公心里有些苍凉,不是他不想给,而是他已经无法给了,秦越长大的时候,他已经不是秦家的掌权人了,也无法左右他儿子的主意了。
四个儿子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内部争斗已经让秦陶集团乱成一团,他不能再让秦越插手进去了。
所以如果真追究的话,也是自己亏欠了秦越,秦越两岁跟着他母亲回秦家,跟着他生活了二十年,在他膝下承欢,外公长、外公短的叫了二十年。
不是亲孙子也胜似亲孙子了。
秦越跟着自己在作坊厂渡过了整个童年,这小孩从小喜欢瓷器,愿意做那些碗碟。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秦越给了他信心及安慰,人老之后,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儿孙能继承衣钵。
秦外公说的不仅仅是秦家的家业,他指的是做陶瓷的手艺。他的那四个儿子眼睛都只在经营管理上,从工厂有了工人后,他们没有一个愿意亲自下手做瓷器的了。
难为秦越喜欢,爱好是永恒的动力,是源源不断的力量之泉。只是可惜。
秦外公这么想着,跟盛百仟轻声道:“百仟,今天的事情要多亏了你,你也要比秦瑾他们懂管理,倘若你有时间,秦家的这个公司你也提点着点儿吧,我会跟秦越舅舅他们说的,让你跟秦越一起……”
秦外公的话被盛百仟拒绝了,盛百仟跟他岔开了话题:“外公,这个就不用了,我要做的事我自己会做的,秦越也不用,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儿休息吧。”
只要一提到秦家的企业,盛百仟的态度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秦外公只好作罢:“那好,你也早些休息。”
秦越进房间的时候,盛百仟已经回来了,在桌前工作,头都没有抬,秦越知道他不想理自己,现在大概还在生气,看那张沉的跟墨汁一样的脸就知道了。
当然是秦越自己主观意识多了些,盛百仟一直是这么张面瘫脸,只是他见了三年,能从盛百仟细微的表情里分辨出别的来。
秦越看盛百仟不想搭理自己,也就没有凑上去,他先进洗手间洗了澡,洗的格外漫长,不自觉的把里里外外都洗了,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青红不定的人郁闷的咬了下牙,他是想着要用□□去偿还盛百仟了,这种想法秦越自己都觉得难堪,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