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见他冷漠不答,耸耸肩膀,不再多言。她运着体内灵力仔细观察着这个储物媒介的阵法和禁制,寻找漏洞和弱点。功夫不负有心人,心下有了盘算。正在计算着从哪个角度让染霜攻击才可以不触碰到任何一个紧制时,心下陡然一凛,几乎本能地抬臂朝后回应。
然而她抬起的胳膊却被紧紧从后面攥住,不等她回神时,胳膊上猛然朝后拽去的后力,让她还处于那种鸭子坐的姿态,完全无法稳住身形,朝后仰着倒下。并没有摔倒在地,却落在了一个并不那么温暖的怀抱,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身后的男人,原来那么单薄瘦小。
所以他才可以轻易地用一个胳膊就环住了她整个肩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右手抚在她额上,使她不得不将头仰放在他肩上。可能过于出其不意,所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抗。
染霜抱住了她。从后面将她整个身体都埋入的拥抱,像是怀入至宝。那片荒芜的雪原里,曾经万年亘古的冰山,经了撼世的动荡,斑斑雪霭尽数褪去,露出内里滚烫的地浆。他侧脸倚在她颈窝,沉重的呼吸似晚暮里燎得烈烈的火烧云。
“扇尊,扇尊。”他轻轻喃喃着那个名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似怀里此时新嫩的躯体,是一缕浮空的青烟。“我是墓幺幺。”她开始挣扎。染霜却紧紧箍住了她,根本不给她反抗的余力。可声音却愈加小了,几乎都要听不见了。“……求你别动,让我抱一下。”
她没有继续反抗,明明可以拒绝,又或者明明可以无情地嘲讽。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仰脸看着面前虚空,任凭肩上热意肆虐,似要灼破她的肌肤,视线空洞,面无表情。“然后呢?你不是一心要求死吗?这一切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有。”他回答以更紧的拥抱。片刻后,她侧过脸来,唇摩挲过他的发,柔柔地,一如她笑靥里那道残忍的恶意。“染霜啊,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哪怕我是墓幺幺,哪怕我是邪魔,哪怕我是恶鬼,哪怕我是牧画扇最憎恶的大恶之徒?”
没有回答。得到的是身体陡然一松,刻骨的缱绻来得缠绵,离去却那么轻易干脆。她垂下眼笑,单手撑地想要自己站起,但是胸腹之间一阵剧痛,让她差点软倒。失策,不该让他耽误这么久。她心想,现在倒好了,断了两根肋骨,怕是有骨头渣子到了血肉里,丹药也好符咒也好想都别想了,储物媒介里怎么能打开另外的储物介质?
哎,她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声。臂下一热,身子猛然轻了,视线紧跟着天旋地转。
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些错愕的神色,抬眼望着抱着自己的染霜,良久,笑意缓缓慢慢地弥漫:“染霜,你也是可以的。放我下去。”染霜并不看她,单手将她夹在了臂弯里。是的,像夹一个布袋子那般,将她夹在了臂下。而她四肢垂下,像个树懒一样,这画面对她而言别提多么尴尬了。
“这样你就不会妨……影响我。”染霜停顿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还换了个形容词。墓幺幺冷笑出声,想要反抗,一口血气不稳,最后只能认命:“你放我下来,一点小伤,还不至于这般落魄。”
比起他流畅的剑势,他现在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不知哪来的那股子犟劲,不论如何,他总算将她打横抱起,还来回掂量了两下,听到她不满地冷哼,才停止乱晃,总算腾出了右手。墓幺幺摇了摇头,认命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脖颈。他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缓和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他右手已反到后背,从她高高在上的视线里,倒是能异常清晰地看见他那只每一个骨节都苍峻的修长手指,是如何紧紧握住那柄无骨的剑。“刷”——雾起,云腾,有龙吟,亦是虎啸。
“你刚才问我,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剑出,四周散落的冰霜,些许飘在她的唇边。垂下的睫掀开,他视线定在她的眉眼间。“多年前,你曾是我唯一的信仰。而从今日起,你还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他横眉时,如洪如潮的化力汹涌滔天,将她眼角那片雪花氤氲成一条透明的水线。她望着四周,下雪了,却那么暖。她陶醉地望着四周绵延不绝的雪花,不吝赞赏。许久,墓幺幺轻不可闻地叹息:“虽然你战时风姿飒飒,再配着你这张脸来看,当真有些天妒人怨,让人把持不住。但是为了咱俩的小命,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她趴在他耳朵旁:“这他妈是个储物媒介,你想把咱俩全炸上天?”
染霜身体明显僵住了,有些不情愿地转脸望着她,极为认真道:“我一直很想说,你不要动不动说那些粗言,不好。”墓幺幺着实懒得理他,见他好歹将四周奔涌的化力收了回去,才指着在兑七位置的斜上方某处位置说:“用你的剑,砍。记住,是砍,不是戳!你懂什么是砍吧?等下,怎么和你形容呢,这样,用你一成的化力先试下。”一剑划出,那处紧致的空隙里果然撕出了豁口。她仔细观察了片刻,满意极了,于是指着另外一处位置说:“这里,半成化力,戳。”片刻后,她指着最后一处位置说:“这里是最后一处了。嗯,随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好的。”随他声音落下,数条霜白的冰蛟快如闪电,一下消失在那处缝隙之间。不消三个呼吸,染霜已转过身来,另一只手也抱紧了她,用身体成为她的屏障。噼啪!噼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声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大好阳光。好不容易适应了,她眯眼望着对面因震惊而久久没有动弹的几个人,笑靥如花。
没想到,竟然是在一处驿站旁边的简陋民家茶摊上。想来这些人倒是胆子不小,竟光明正大地还敢走起了官道。要么,就是有人撑腰?不过,倒也无所谓了。墓幺幺心下简单地想了想,一瞬间就把四周环境过了一遍。茶摊不大,旁边就傍着一个小树林,只有数张桌椅,最里头的一个茶桌上坐着四人,其他茶桌倒是空空如也。
“染霜,你那句话说得太大,我听不懂。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我要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会做。我说的是,任何事情。”他毫不迟疑地点头,剑在手,杀意起。墓幺幺笑意淡淡:“把这些人全杀了吧,最中间那个留下来,我要折磨她。”她恶意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眼。染霜明显是愣了,他望着旁边还傻在原地的一个茶娘,有些犹豫。“我说得有些含糊了,我的错。是的没错,包括她……”墓幺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
刷!一剑下。那从刚开始就呆在原地的茶娘手里端着的茶盘,应声碎成了两半。她吓得登时软倒在地,踉跄着爬起来,拔腿就跑。墓幺幺有些失望地叹了气。“啊!”那茶娘惨叫都没发出,只见一道血线,就已身首异处。
“哈哈哈哈。”墓幺幺抱紧了他的脖颈,笑得花枝乱颤,“做得不错。”染霜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眸里都是冷漠的。他收回在那茶娘身上的视线,落在了对面茶桌上坐着的几位主角身上。“扇尊,玩够了我要开始了。”
“别喊我那个名字。”墓幺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染霜手中无骨长剑已锋满刃鸣,裹挟着自他身旁而起的三条冰蛟,疯狂地朝那个茶桌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