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语,可怀里的小狗忽然睁开了眼睛,燃着火光的眼如嗜血的恶魔,不怀好意地死死盯住了柳明。“所以,你是觉得我怕了。”狗跳了下来,走到柳明身边,围着他慢慢转圈,时不时还将鼻息凑到他后颈上,发出可怕的呼噜噜声。
“不是的!”
“不是?规则是临仙门非要改的,事也是临仙门自个儿惹的,人也是临仙门死活要杀的,怎么,放的火烧到自己屁股了,就想起我怀婵阁帮他们灭火了?我是九化失败了,可我还能喘气,怀婵阁还没倒!告诉蔺藏锋那宵小,脱裤子英雄穿裤子好汉的事他不嫌恶心,我嫌!”语落,玉榻崩碎,狂风从那人身上凶猛卷至柳明前,诡异地静止了。那狗一爪子将柳明拍翻过去。“日后,你柳明就是临仙门的长老了,你的大礼,我受不起!”
倒在地上的狐素如,眼前一片虚华光影。她想起百花泉的蝴蝶,想起洒墨峰的松林,想起清琉宫的丝幔,想起她的父王抱着她经过这些地方,说:“小如以后是要当族长的。”可是父王,我好像当不上了。她剧烈咳嗽着,气血翻涌。我要死了吗?恍惚间,又听见那个女人恐怖的声音。“死的最后一笔……是……”狐素如抱着身体蜷成一团,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所有一切在面对真实的死亡的时候,变得那么渺小而不堪。原来,死是这么写的。
然而,四周一切却因为一声闷哼停住了。紧接着,就是一个怀抱将她揽在怀里,不停地喊:“九公主,九公主!”是师叔啊!看来,我不会死了。墓幺幺,如果我未死,那么,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因为郭亮的猛然一锤,墓幺幺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头晕目眩了好久,耳朵里嗡鸣一片。她扶着墙悠悠站起,发现自己断了几根肋骨,内脏出血了。她吐了一口血,瞥了一眼旁边的尸儡,怕是再有几息,它就会消散了。这就意味着,郭亮,她打不过。
“郭大人,您这是几个意思?”墓幺幺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抬眼时,又挂上了笑容。只是因为脸上的血迹和伤痕,显得这笑容戾气满满。郭亮将昏过去的狐素如打横抱起,转身看着墓幺幺犹如看着一个死人。他本来就黑的脸色现在更是铁青一片,青筋暴起,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朝外崩着:“墓幺幺,你好大的狗胆。”随着他的话语,他落在一边的巨锤一瞬聚满化力,玄光暴涨,以极快的速度朝墓幺幺飞奔而来。这一锤的凶悍,明显是要将她毙于此处。
墓幺幺眯起了眼睛,竟也不闪躲。轰!巨锤于半空止住,离墓幺幺的脸只有一酒壶之距。一个看起来很是普通的酒葫芦,轻松地挡住了一个百倍于自己的巨锤,而它的主人,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墓幺幺的身边。“郭亮,我看你的狗胆更大一些。”那人转过身来,醉意熏熏的双眼瞬间精光大现,有些微厚的嘴唇因为怒气而在微微颤动。第二场比赛结束了。但是现在聚在一个华丽如宫殿的房间内的灵子门,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狐素如差点死了?”弗羽乙乙有些蒙,“假的吧?”
“真的。”说话的是枯灯,他也受了伤,但是好在他机智万分地第一时间认了输。他有些忌惮地又离那个面罩男远了几步,“我瞅着郭亮把狐素如抱出来交给旁边的奥医的,那个凄惨啊。你没看,临仙门的现在都不在这里吗?都跟着奥医走了。青藤试果然名不虚传,都是怪物。”说到这里,这几个灵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墓幺幺身上。比起狐素如,她似乎稍微好那么一点。可是,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她受伤也不轻。
第一次,灵子们看向她的眼神有了别样的情绪。有忌惮,亦有敬佩。弗羽乙乙忍不住走到了墓幺幺身边,她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得厉害,两颊有不正常的红晕,微翘的嘴角不时有血丝渗出。
“你是来替你媳妇儿找我报仇的?”她也不睁眼,就察觉了来人是谁。
“你……”弗羽乙乙一个你字出口,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狐素如毕竟面上和他有婚约,弗羽家和天狐族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一犹豫,不但话说不出口了,就连已经拿在手里的丹药,也慢慢握紧了。忽然门口起了一阵喧哗。为首的,是一个着普通布衫的男人,腰间垂着一个葫芦,负手前行,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浪荡。他身后跟着一脸铁青的郭亮和面有颓色的柳明,以及四个着考官衣服的人。而蔺雀歌此时正搀扶着不知是受伤还是哭得体力不支的苗妍,紧随其后。
那男人走到房间中央一处高台之上,摘下葫芦仰面喝了一大口,末了擦了擦嘴,不大的眼睛里好歹是清明了几分:“诸位可能有的不认识我,我叫楚久。”谁不认识你啊!几个灵子翻了翻白眼,就算不认识你,也认识你手里那只葫芦吧——楚久,号酒虫。世人更知他另外一个身份,隆国三大相之一的楚相。
“我来宣布三件事:第一,五强决出,名单就不用我念了吧?”他顿了一下,“第二,第三节比赛,定于三日之后,采取抽签制。”
抽签制?那就意味着,一定有一个人是轮空的,那么,轮空那人得多幸运啊,都不用打了,直接进前三了?
“第三,轮空之人,不列前三。”楚久说完这句,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蔺雀歌。什么?众人面面相觑,轮空那人不列前三的话,那么前三名怎么定?
“大家不要做多余的担心,最终决出前三,还会根据前两场的名次来定。由临仙门和怀婵阁的长老,以及我,来审定结果。”
“那对于轮空那人岂不是很不公平?”向来少言寡语的垔杀苑的翎珑,竟然开口了。楚相拿下葫芦喝了一口酒:“机运,也是作为青藤子必不可少的。”
回到休息处,墓幺幺刚进了门,就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跪在了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她虚弱地扶着地站起来,爬到床上趴了上去,并不是先前被狐素如所伤的伤口不深,也不是被郭亮一锤打断的肋骨不疼,而是跟她后背根骨的剧痛比起来,这些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霸天,给你移植根骨的时候,我给你留了点保命的东西。你每七块根骨可以召唤一个宗师级的尸儡,他们会根据你的命令去死板地行动。拿着这个铃铛,摇晃三下,它就会出现。但你要记住,这东西不但需要你燃烧根骨召唤,还要吸你元气。也就是说,是要你折命去用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不然真的不用等我出关,你这阳煞就死在自己手里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髅笑笑说的话,沉心入腹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吓她。因为现在的情况果如他警告,她的经脉枯萎速度更加迅速了。是的,就算不是和狐素如对决,墓幺幺也准备拼上一拼,试验自己在汪若戟府上三年的修行成果。那是她作为一个凡人,该如何与修士为敌的设想。作为一个普通凡人,她没有丝毫化力,力量上,速度上,神识上,都会被修士以崩山之势碾压。
但是,她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是作为一个曾为尊者的修士废掉的凡人。作为牧画扇,她有寻常修士梦寐以求却窥不到的最宝贵的东西,战斗经验。她的身体里,是一个尊者的记忆。作为尊者,她不仅仅有强悍的化力和跃天的雷灵,她更多的是一步步战斗上来的经验。这些经验,成了她的战斗本能。更何况,她牧画扇是一个武痴,最爱之事,便是搜罗各个门派的功法来研究体悟,大凡得见的功法,她都能看穿其中的漏洞和命门。她想超越凡人与修士之间的鸿沟,要旨就在于看出敌手武功中的破绽,由此乘虚而入,一击取胜。而狐素如这种刚入三化的修士所用的天狐剑,在墓幺幺眼里,漏洞百出如稚子于大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