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岐不知何以酆如归的身体会在一盏茶的功夫内虚弱至此,竟是连双目都不可视物了,他抱着酆如归的手不由紧了紧,半晌才道:&ldo;你现下如何杀得了人,更何况,那苦艾草妖躲在松寒的肉身中不肯出来,你要杀她便须得将松寒一并杀了,松寒无辜,杀不得。&rdo;
酆如归听不见姜无岐的回应,只口齿不清地道:&ldo;待我杀了那苦艾草妖,你便能出去了,至于我,你将我留在此处便可。&rdo;
他说罢,便要从姜无岐怀中出来,却是被姜无岐扣紧了腰身,动弹不得。
他没甚么气力,却拼命地挣扎着,他的挣扎于姜无岐而言,尚且不如三岁稚童。
&ldo;贫道决计不会将你独留在此处。&rdo;姜无岐提醒道,&ldo;酆如归,你勿要乱动,仔细受伤,这沼泽底下生有藤蔓,那藤蔓已将你与贫道包围了。&rdo;
酆如归却恍若未闻,挣扎不休,一双手甚至在挣扎间朝着逼近的藤蔓送了过去,若不是姜无岐及时斩断藤蔓,许酆如归的这双手已被藤蔓折去了。
酆如归挣扎了一阵子,突地轻咳起来,待平静下来,张了张口,然而即便他急得双目盈泪,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状,姜无岐便知晓酆如归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姜无岐思及适才自己与酆如归的对话,又猝然意识到酆如归怕是失聪了。
酆如归身上的鬼气较适才浓郁了许多,酆如归失明、失声、失聪可是与这鬼气有干系?
姜无岐思忖间,酆如归的挣扎愈来愈弱,却不曾停歇过,姜无岐生怕酆如归受伤,低下首去,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头,柔声道:&ldo;抱歉。&rdo;
酆如归感知不到姜无岐的吻,甚至不知姜无岐在与他说话,他眼前一片茫然,用力地眨了眨眼,却依旧甚么都看不清,只体内的鬼气乱窜。
‐‐这道士这般可口,不若便将他拆骨入腹罢?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姜无岐……
‐‐你倘若不吃了姜无岐,你便会一直处于虚无当中,你当真不吃?
‐‐不要……
姜无岐一手劈在酆如归后颈上,酆如归当即昏迷了过去,浑身瘫软地伏在姜无岐怀中。
姜无岐窥见酆如归眼尾沾染了泪水,颤着手揩去了,才专心地去对付那些藤蔓。
不多时,所有藤蔓至多只一寸长,但却仍旧不住地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侵袭过来。
为了酆如归的周全,姜无岐以身相护,约莫一个时辰后,全身上下伤了十数处,反观酆如归除却一双手,勉强算得上完好。
忽地,姜无岐身上各大穴道被齐齐地击中,纵然他修炼多年,却仍是抵挡不住,手中的拂尘从掌中滑落,旋即跌进了沼泽中,再不可见,而他身形颤动,挣了几下,终是随那拂尘一道沉入了沼泽。
不过转眼,绀青色的软料子便全数没了下去,那火红的绸子却是要慢上一些,直至绀青色软料子沉入后,火红绸子的主人的面容尚在沼泽面上沉浮了一阵。
但未多久,两色衣料俱是被沼泽吞噬了干净。
&ldo;松寒&rdo;立在老松顶上,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处沼泽足有近半个时辰,才翩然地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消失之处去了。
她的法力算不得高强,远不及酆如归与姜无岐,但她身为苦艾草妖,善幻术,只消在她的幻境中,她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她的足尖点在藤蔓上,藤蔓亲亲热热地吻着她的双足,仿若在亲吻至高无上的意中人一般,谦卑而慎重。
她唇齿微动,登时,天光大亮,耀眼的日光将沼泽照得分明。
她环顾四周,并无酆如归与姜无岐的身影,他们当真是沉到这沼泽底下了?
在见到尸身前,她全然不敢大意,低声朝那些藤蔓吩咐道:&ldo;将那俩人的尸身抬上来。&rdo;
藤蔓听命,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足面,才纷纷潜入沼泽。
不及藤蔓浮上来,却又一把声音乍然响起:&ldo;你在寻贫道与酆如归么?&rdo;
她猛然循声望去,竟然见得姜无岐抱着昏迷的酆如归立在一棵银杏树下,一身的泥水,可见他们适才确是沉入了沼泽中,但却不过是为了欺骗她的一出戏码。
她气急,衣袂一翻,姜无岐身后的万千草木居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冲着姜无岐而去。
与此同时,&ldo;松寒&rdo;所立之处竟生出了浅淡的光芒来,这光芒窜入&ldo;松寒&rdo;眼耳口鼻中,逼得&ldo;松寒&rdo;满面苦楚,咬紧了牙关,才不致于逸出痛吟来。
不多时,&ldo;松寒&rdo;疼得伏到在了沼泽上,由藤蔓托着身体,松寒夫君的尸骸却忽地出现在了&ldo;松寒&rdo;面前。
尸骸抱着一块碑牌,碑牌上刻有&ldo;妻松寒泣立&rdo;这五字。
被压在肉身深处的松寒见状,陡然记了起来,那一日……那一日,她从睡梦中转醒,竟然看见自己手上拿了一把匕首,匕首尖没进了夫君的心口,夫君的心口全是鲜血,面上却含着笑,似乎还能听见夫君在温柔地与她说话:&ldo;松寒,我的小松寒,你今日过得好不好?腹中的孩子有没有闹你?我下次定会早些返家,你可切勿生我的气。&rdo;
当时,她哭了一通,半拖半拉地将夫君的尸身埋了,又立上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