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身形娇小,于是她先过去,倒悬在后山郁郁青青的林子上伸手往下摸,一层淡淡蓝色的灵气罩慢慢浮现,涟漪一般颤抖不止。
舒君极目远眺,提心吊胆。
幽夜却不慌不忙,好似一只倒挂在树梢上慢慢织网的母蜘蛛一般不断发出一些乳白色的微光,渐渐渗透入后山的阵法之中。大约两刻钟后终于成功,于是对着这边发出一声清啸,远远借着夜风传过来,听起来像是一只大鸟从山巅飞跃。
幽雨抬起下颌用动作示意舒君先过去。舒君犹豫片刻,伸手抓住滑索上的竹篾把手,回头看她一眼。
他没用过这种装置,身处万丈青山之上,万一掉下去那就是个尸骨无存。正因如此幽雨才要在后压阵,万一出了什么事来得及补救。舒君正是明白这个顾虑,才主动挪上来,深吸一口气……
幽雨无奈轻啧一声,见他抓稳了就从背后突然推了他一把:“去吧,没事的。”
语气温和,平静如常。
舒君猛地山崖,下意识死死抓住手中竹制把手,想要大叫又不能大叫,浑身汗毛倒竖,吓得魂飞魄散。别的也就罢了,可是突然被推出来真是吓人,他自己下定决心后也就会主动下来的。然而相处这么久了,舒君也明白,幽雨和薛开潮性情颇有相类之处,都是看上去平和冷静绝不变色的人,实际上心中自有一套规则和成算,如果别人不如己意,就立刻出手,绝不多给机会。
被幽雨一手教导,从背后助推的事幽雨也没有少做,舒君腿软心跳爬上幽夜所在的那块大石,终究没好意思搭上幽夜伸出的手,喘息着回头去看。
幽雨正像一只张开羽翼无声滑翔的大鹤鸟一样飘然而来。滑索看着长长细细的一条,连接两座山头,但其实过来并不需要费多长时间,几乎是转瞬即至。
轻飘飘落地后,幽雨仰头观察天象和林梢,随后转向幽夜:“有什么结果?”
幽夜方才已经将防护阵法渗透,此时伸手指路,示意他们先进去,同时道:“不好说。这阵法其实并不严厉,也并没有什么东西镇守,更没有太多牵涉,最大的用处不过是示警。按理来说,既然是门派禁地,那么除了示警之外,阵法还要能够格杀外人,保护自己人。何况鬼宗这种地方,我原以为这里的阵法至少应该有几个位置用凶尸或者凶鬼做阵眼。他们又不缺这个。然而连这个也没有,我想……很有可能原来的阵法已经废了,现在这个不过是个替代,且根本没有用心。”
幽雨微微挑眉,双眼在夜里闪闪发亮,像两颗琉璃珠子,兴致勃勃接着分析:“看来,这阵法不是那位掌门夫人的杰作,就该是孟家那二人的手笔。其他不论,孟家那两个人一定是有意如此的。他们原本也没有指望这个阵法能抵挡什么。”
说着目视舒君。
分明是夜探,现在却变成了考校。舒君略微思索,整合了一下幽夜和幽雨前后所说的话,试探着开口:“我想,他们三人一直在后山,那些弟子显然惶惶不安,却也无人安抚。徐青青或许有古怪,但一定没有这三人古怪。我实在好奇,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掌门又到底如何了?”
是的,这一切的开端是掌门,然而现在鬼宗形势扑朔迷离,到处都是古怪的人和古怪的事,掌门居然不是注意力的中心了。甚至连徐青青描述情况的时候,也是师娘如何如何,孟家来人如何如何,只字不提掌门的情况。
掌门居然隐形了!
难道真的没有人在乎掌门了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把年纪这等修为,一夜之间走火入魔之后,人是已经废了,想要恢复之前的水准是绝无可能,鬼宗的掌门必定得换个人来做。但是这件事要解决,结果一定是着落在掌门身上。
无论是身死道消,还是逐渐恢复理智退出众人视线,总归都是个结果,现在却摆出一副无人在乎掌门下落的样子,岂不是诡异非常?
当然,并不是没人知道掌门在哪里,都知道他现在在后山,由夫人和两位孟家的客人看顾照管压制。可是结果如何呢?
就好像没人知道了。
事情发生已经大半个月了,就是要谋权篡位说不定都已经成功了,掌门的生死倒好像还没有结果,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幽雨微微提气,道:“是,所以我们今夜最好能够找到掌门的下落,探查清楚他的状况,才好决定该如何处理。”
幽夜冷笑,探手摸刀:“孟家那两个小兔崽子,要不要也一并宰了?”
她身量娇小,容颜又兔子一般无害,说人家是小兔崽子,还一副土匪山贼做派,动不动就是“宰了”,让幽雨忍不住瞪了两眼:“好了,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舒君心中暗暗点头。
令主身边的侍女虽然没有正式的名称,但就像是这次出来的法使名头一样,也不是没有身份的人。这种行为语言未免太不讲究。
幽雨继续轻声教训道:“主君身边的人,哪个又看孟家顺眼了?可是只杀这么两个,又有什么用?他们最好是在这里胡作非为乱伸手,还能跑出去。只有这样才好连根拔起。你也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悄悄的杀不行么?”
舒君愣住了。
他在幽雨手底下摸爬滚打到底时间不长,虽然对她的温柔面容之下的峥嵘略有了解,但比不上幽夜。幽雨说出这种话后幽夜怏怏低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