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烈阳当空,立夏的天比前后都热,花埠里的蝉声也透着一股子焦躁。下午两点,太阳西斜,阳光更毒。
魏浅予站在门口树荫下,阳光穿枝拂叶落在身上,光斑都烫人。
他身上没出几滴汗,浑身皮肤却像是被蒸过,泛起一层绯色。在树下站累了,手提领口透风,挪坐在被太阳晒得烫人的门口台阶上,半死不活将额头抵在门框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第一次来乌昌,人生地不熟也无处可去,能做的,唯有耐心等着梁堂语发善心出来认领了他。
他希望自己师兄能尽早良心发现,以他“身骄肉贵”的体质很可能死在外头。
老旧胡同异常寂静,半晌后巷子最尽头那家传来开门声。
一个理小半寸,白胡茬的小老头蹬着三轮吱呀从他身边经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魏浅予听不懂,但好不容易有个活物,一路目送着没入尽头耀眼的日光中。
骑三轮的老头走了,一只白猫从高墙上跳了下来,机警打量瘫在门口的陌生人。
魏浅予跟它大眼瞪小眼,心说这猫丑的真有水平。
它浑身白毛,鼻子上顶了撮并不对称的黑花,像是摁了一鼻头灰,不仅瞎了只眼,还少只耳朵,瞎的跟少的还不在一边。
梁堂语在书桌前坐了半晌午,临了半张瘦金书,心不静,字总写不好。
他早些年在杭州,确实跟篆刻大师林玄蘋学过几日,对方算他半个老师。
昨天老人家七十大寿,在北京老家四合院摆了寿宴,人声如潮,去的都是圈里的大人物。
梁堂语这些年深居简出也从不参加场面,并没有逗留,把礼送到就走了。
今早刚回乌昌,恰好赶上牙行上门。原来二叔趁他离开这两日差点把园子卖了。
他又气又恼,好不容易赶走牙行职员,就来了个要跟他学艺的师弟。
梁堂语心烦,也没有太多客套就把人拒之门外。
古来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师父还没入土他来越俎代庖授艺算什么事?再说林玄蘋门下弟子三千,如今在篆刻方面数得上名字的,都承他授业之恩,要带后生,怎么样都轮不到他这个“野师兄”。
他觉小孩儿心术不正。
天香富贵雕花窗棂的光影随太阳西斜从地上走过,图案分明地投在画案上拉长,复古宣纸被分割成了带了牡丹花纹的明暗小块。
这光刺眼,梁堂语终于把毛笔涮完搁下。
他总共才写了不到十个字,连基本结体都看不下去,拉了拉膝盖裤子,起身超大门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