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鸿说:“是聆染配不上菲菲,是我唐突。”
好好的一桩亲事和两家人的和气被沈聆染三言两语搅黄,他气、怒、这么大的场合下丢人,十分对不起陆明阳,对不起陆菲。
气氛转变谁都看得出来,有人出来圆场,“两个孩子都还小,你着什么急。”
“兴许着早玩一块去了,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叫你们老的瞎掺和搅黄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刚才两人一起进来,早晚的事儿,沈老你这明月珰指不准没揣热又得拿出来。”
……
你一言我一语,一阵接一阵的插科打趣都在给沈宛鸿和陆明阳台阶。
沈聆染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他能怎么办,他的爱人就坐在当场,他跟陆菲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字字句句刺穿耳膜扎进他心里,他要解释,要说清楚,刚张了张嘴,碰上梁堂语投来的目光,直白而富有深意,极轻摇了摇头。
他师兄顾全大局,叫他给他爸和小姑娘留下脸面。
沈聆染紧着眉头,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他们的事情拿不上台面,所以这样情况只能忍着、听着,视而不见。
可这凭什么?他们又没有错,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接受别人道贺,哪怕异样目光,他都希望是堂堂正正。
宴席结束,沈启明去追陆菲,沈宛鸿亲自送宾客出门,梁堂语出了厅门,刘婶指路他去后院客房歇息,站在小路口被几个要离开的人叫住聊雨毛皴和六枯山水,谈及最近的画展,都恭维他前途无量。
梁堂语笑着,应着。
沈聆染在厅里跟人客套两句,一回身就不见他师兄,没有跟他爸去送客,反而跑出门找,老远见他在那里说话,快跑两步叫住,“师兄。”
夜色寒凉,灯火阑珊,梁堂语回头,其余人见这师兄弟有话说,跟沈聆染打过招呼就走了。
煎熬一夜,憋屈一夜,沈聆染仰起头,他喝了酒,眼睛迷蒙但又亮晶晶的,他说:“我想跟你解释,我跟陆菲没有关系,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直玩得挺好,可我对她没有那种意思。”
为了证明,他举起手腕给梁堂语看,“我不知道我爸要送她明月珰,但我今天没有戴百岁和田黄,我不喜欢她。”
梁堂语见他忧心焦虑,心疼这孩子患得患失为难自己,极轻出了口气,前边还有往大门走的人,他只能拍拍肩膀安抚,“我知道,我没有生气。”
那么决绝的驳了整个陆家的面子向他证明,却还要担心他误会跑来解释,他师弟心里是有多害怕。梁堂语内心十分难受,在乌昌,他挡下一切。
可在沈家,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沈聆染在宴席之上单枪匹马维护他们不为人知的关系。
沈聆染见梁堂语没有生气,稍稍松口气,关心则乱,他真是将他师兄想的太小心眼了。
“你第一次来我家,不知道路,我送你过去。”
梁堂语往远处看了眼,那边人声如潮,宾客成群还未完全离开,按理说沈聆染作为主人,又刚接手沈家该送客至门口。
沈聆染顺他目光回头,小路尽头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可他不想,眼前人他不敢放下,从在乌昌知道那些流言开始,心里就隐隐害怕,今晚陆菲的事情让不安愈演愈烈。
他怕自己一松手,梁堂语就走了。
梁堂语说:“你先去送客,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带我过去。”
这个承诺叫他稍安,沈聆染左右为难后略作停顿,“那你等我回来。”
月色朦胧,他从小路走向人群。
梁堂语看着单薄又挺拔的背影,不合时宜地想,今夜他成了沈家的继承人,注定以后走的是条康庄大路,要顾全大局。
沈宛鸿睥他走来送客,神色依旧不好看,阴沉着脸,强行克制挪开目光,带笑把人送走。
陆明阳和陆菲被他早早留下领去书房,泡上好茶拿上晖圆糕,沈宛鸿拉下老脸推心置腹给人道歉,聆染送完客一转头的时间又不见了,他叫沈启明去找人过来。
道歉还得人叫过来,心不甘情不愿,陆明阳不愿接受,冷着脸说:“我们没有这么大面子受你家少爷的礼。”说着就要带陆菲走。
沈宛鸿赶忙将人拉下,急得是火冒三丈,二宝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李佳颖正哄着他在书房门口玩,他匆匆说:“佳颖,你再去找,把沈聆染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叫过来!”
李佳颖牵着二宝的手,不愿意听支使,听见沈聆染名字脸色更不好看,不情愿问:“我去哪里叫他?”
沈宛鸿想都没想,“沿路往客房那走,没有的话就去问问乌昌来的梁先生。”
陆明阳冰冷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不比刚才那般冷硬无情,心不在焉间又被沈宛鸿推着坐回去。
整个画坛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雨毛皴再现那时消息传回了北京,后来那些流言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见了,一开始只听笑话。但沈宛鸿刚才一时情急叫人听出“话里有话”。
今晚沈聆染的态度和现在的作为,叫人忍不住流言那方面想。
沈聆染急匆匆跑回来,院子里的灯被关了大半,月色朦胧,梁堂语立在阴晦的小路尽头,两边挂着黄叶的海棠稀稀拉拉,横柯掩映,影子投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