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兄对他好,给他带包子吹凉,体贴照顾无微不至,这还不是对他有那意思,聂瞎子早上说的顾虑这下在心里彻底没影。
两个人一起吃完包子喝光汽水,牛肉的油香还在空气里飘,魏浅予用他师兄的手帕擦指头,竹林的凉风从面前吹过来,漫不经意说:“师兄,扇子那人不修,让我们自己修,他把雨毛皴教给你,你学不学?”
他简言意骇,梁堂语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梦话,即惊又疑的“啊?”了声。
魏浅予从今早坐下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想了很多,是以端上桌面长篇大论的方式还是对坐下来郑重其事的方式告诉他师兄聂浩然的事情,最终决定决定还是决定如此直白说出口。
他觉他们之间心有灵异,很多东西无需挑明,他师兄会懂,说的太开,反而磕磕绊绊的拎不清。
“师兄。”魏浅予又试探着问:“你学吗?”
梁堂语脸上的错愕消失,换来的是眉头紧拧。魏浅予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答应,没曾想竟还为难考虑,一时间拿不准他师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自己估摸错了?
梁堂语沉默了半晌,抬起头,不看别的,只是看向他。周遭静悄悄的,假山水流簌簌竹叶似乎瞬间都消了音。魏浅予和他对视,不知怎么,在他师兄的眼神中愈发心虚,心跳乱了,脸也红了,他师兄的眼睛很漂亮,乌黑瞳孔里只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是他。
魏浅予受不住,觉着再这么看下去意乱情迷要忍不住亲他师兄。就在他错开视线要避过时,沉默许久的梁堂语才说:“学。”
变革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梁堂语近几年一直在研习古法,也在六枯山水原有的基础上作出调整和改变,因风格所限,六枯山水走不了设色的路子,所以他想师承古人,谙熟百家之长,博采众长,把墨色皴法运用到极致。
雨毛皴对他有用,非常有用,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师父亲授,梁堂语心里明白。同时他也明白,让已经封笔的画家重新拾笔作画,甚至放下心里隐秘悲痛收徒……
魏浅予话说的轻描淡写又自在,其后必定费了不少心力,做了许多事情。
可他说过要担着一切,让他只做在梁园里上房爬树的孩子,最终却还是没能避免让人操了心。
第40章梧桐叶情书
魏浅予又挑重捡轻的把整件事说了说,挑重说了自己认聂皓然做了干爹,捡轻略过了他是怎么说服干爹将“雨毛皴”传给的梁堂语。
梁堂语听完觉着他简直荒唐,高堂健在哪有不问过长辈就给自己认爹的,正要训两句,眉头都紧了,又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只能作罢,心里叹气得亏魏浅予不是他儿子,不然准要被活活气死。
梁堂语从来不争,也不愿凑到人前去,但机缘来时他也不能猥琐避开。
拜师这事他一开始就没有登门掉了恭敬,现在更不能等师父上门请他。他带着魏浅予回房间,从落锁的箱子里挑东西,想找件最珍贵,最中意的礼物出来。
魏浅予见他挑来挑去也拿不出什么好物什,苏绣的八宝线毯子、黄杨木的雕花笔掭、象牙藏珠都被收拾在了一边,这些东西聂瞎子不需要,放家里也就是个摆设,对他老人家来说没大用处,也不稀罕。
最后翻翻找找,梁堂语拿出了一支黄龙玉的笔杆,但笔头因为时间侵蚀狼毫已经掉光,参差的像是老太太的牙。这是梁堂语去年收的,一直没抽出空来修,这么送无用,但现在修又来不及。
魏浅予站在箱子边上看他为难,梁园里能拿出手的好东西早卖的七七八八,最后一件汝窑莲花瓣碗前两天送了老满。他歪着头,从八宝盖毯下拿摸出个小的红玻璃八角楞鼻烟壶,托在手心问:“这个不就挺好?色润形端。”
梁堂语紧着眉头,觉着这礼轻了,鼻烟壶有用是有用,但当初看着器形好才收的,价值不高。
魏浅予看穿他想法,不害臊地说:“师兄,你觉着这梁园里还有比你师弟更宝贝的东西吗?”
“你都把师弟送他做干儿子了,再送什么都是饶头。”
“你……”
梁堂语觑他又说谬论,但不知道怎么反驳,也反驳不了,梁园里确实没什么能比过他这宝贝师弟。
黄龙玉笔杆可以等修好了再送,他找了紫檀小盒盛了鼻烟壶,又出去买了两瓶绍兴的陈年花雕,一起提着去登聂瞎子的门。
聂瞎子中午送走魏浅予下去就出去收废品了,他们去的时候没赶上人。不过估摸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梁堂语没回去,就就站在门口等,魏浅予陪着。
门前梧桐叶子黄了,窸窣往下飘,还带着鲜气,魏浅予过去拾了一片,放在脸边比划了一下比他脸都大。
“师兄。”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乌昌最多的就是梧桐对不对?”
梁堂语瞅着他手里的叶,点了下头。乌昌五月满城花开,这是出了全国闻名的盛景。
“梧桐叶大,好下笔。”
魏浅予捻动手里叶梗,小扇子似的带起风撩动发梢,哧哧地笑:“我要把情书写在梧桐叶上,送给喜欢的人,举目皆是,我要他时时想着我,避也避不开我。”
梁堂语看他眼里闪烁着光,大胆的目光望着自己,又欣喜的难得含蓄,垂眸攥了攥手里提着的酒穗子,给他泼冷水,“那人家要是不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