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任何一个帝国的都,原威尔斯帝国都也是全国贵族‘群英荟萃’之地,所谓龙有龙道,蛇有蛇路,在斯比亚官员拟订宴会名单的时候,贵族们便已知道了这个消息。说到底,无论是本身抱有何种心态,却没有人会拒绝这个能与占领军皇帝见面的机会。于是,称病在家的突然康复,跑到行宫表演贵族健身操;玩失踪的从角落里敲锣打鼓的出现,迫不及待的跑去行宫向斯比亚官员表忠心……种种表现,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当夜宴会的请柬而已。
因为魔族没有在第一时间对斯比亚军事占领表露意见,这就向大家说明这件事里大有文章,那么在贵族们见识了斯比亚军事实力和内政实力之后,一个能与科恩.凯达见面的机会就显得异常的宝贵。这位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治理这片土地?这关系到贵族们在政治列队中的选择,更关系到贵族们眼下的生死存亡和未来数十年的命运。
但作为一个已失往日强盛的过气帝国,自然也有少数贼心不死的贵族在偷偷策划、暗暗磨刀。不过就眼下这种局势而言,想以少数人的极端行为去颠覆一个铁一般的占领事实,这个想法无疑是愚蠢的,但这些贵族却坚信自己的行为将会是一个榜样、一点火星,只要自己的行为能成功的燃起多数人的不满和支持,推翻斯比亚的占领──就是指日可待。
通常情况之下,一个被占领帝国要被消化,会有一个军事──动乱──安定的过程,斯比亚已经破天荒的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了军事行动,现正在全力由动乱向安定努力,而这些想翻身的贵族,却要尽全力把这个过程推回到动乱甚至是军事阶段去,这就像是双方在拔河,谁赢得这一局谁就赢得全部。而无论是参与拔河哪一方,他们都在争取中间群体贵族的支持,因为这些贵族就等同是绳子上的那个红色标记,而拔河的关键在于这标记的位置,只要这标记向着自己移动,对方拉过去再长的绳子都没有用……不过这显然是属于作弊的一种。
虽然斯比亚皇帝对很多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他手下的官员却很懂得这位陛下的心态。于是,细心的官员把整个宴会安排得井井有条,长长的邀请名单在一个钟头之后送到了科恩.凯达面前,在每一位被邀请的贵族的名字后都有详细的批注,不但有简要的生平介绍和家族介绍,还指出这人的友好指数。在名单的最后,是由负责威尔斯地区的联络官提供的一串红色名单,红色名单前半是对科恩及斯比亚怀有敌意的人,名单后半的人不但怀有敌意,且有计划在实施之中。
拿着酒杯,斜靠在围栏上的科恩.凯达陛下看完了这份名单,却没有立即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逐渐投射到天边的那轮夕阳上。陛下脸上没有表情,但绚丽晚霞反射回的光线,却已让他黑色的双眼里染上了红……陛下身边的人,无论是书记官,还是白影,又或者身为降将格伦斯都沉默着。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陛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掀起满天血腥。
‘第一次带着军队来魔属,朕也这样看过夕阳。’好半天之后,科恩才说话,语气出奇的平缓,‘在那个时候,朕还只是一个将军,所需要做出的决定,不过关乎一场战事而已……’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陛下身边的人依旧沉默着,他们虽然是与科恩非常亲近的人,但在这时候,大家的目光甚至都不敢与说话的科恩对视——皇帝的威仪,往往都是由时局造就。
‘书记官……’终于感怀完毕的皇帝陛下拿起放在身边的另一份公文,‘大家都嚷嚷着要诛两个帝国原皇帝的九族,什么是九族啊?’
‘九族……回陛下,这大概有两个解释。’书记官想了想,‘第一是指以本人来算,上至高祖,下至玄孙这九代;第二是指父族四代、母族三代、妻族两代;还有一些时候,九族只是一个代称,意指杀尽一个大家族,直系以外并不株连;但又有一些时候……不但包括以上两种解释,就连朋友、师长也要尽算在内。’
‘那么目前的情况呢?’科恩看了看身边的人,平平淡淡的问,‘这两个皇帝的朋友、师长,你们一个也没少抓吧?’
‘是的,陛下,因为还不清楚陛下要怎么处置,所以两个帝国原皇室所有人都被扣押。’书记官回答,‘原坎普帝国皇室正在被押来的路上,三天之内就会到达,人数近千。’
陛下先点点头,再问,‘无分男女?’
书记官目光一垂,回答,‘无分男女。’
科恩放下酒杯,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来到格伦斯少将身前,用平和的目光看着这位年轻将领的眼睛,轻声说:‘说到恨,格伦斯卿应该是最恨这些人,在处理上,卿有什么建议?’
此时此刻,格伦斯少将知道自己犹豫不得,知道要立即说出一句符合斯比亚皇帝心意的狠话来,可是,那狠话却固执的噎在喉头,怎么也涌不到口腔之中……前皇室的九族、朋友、师长之中,毕竟也有很多人令这位将领心有牵挂。
看着面上表情坚毅无比,而狠话却始终撂不下来的格伦斯少将,科恩微微一笑,转身说:‘这件事情啊!朕想让格伦斯卿今天就去代劳一下。’
陛下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格伦斯少将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就连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科恩陛下要求一个降将去杀自己往日朋友,简直就是在致格伦斯少将于死地!
‘嗯,朕在考虑,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呢?人杀多了始终不是一件好事啊!所以啊!格伦斯卿你拿朕的手令去,放了与原皇室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并且还宅院名份,好生安抚,其他的事情朕会再做决定……’说到这里,科恩陛下转过身来,奇怪的问,‘格伦斯卿?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连日操劳累了吗?’
‘臣不累。’在瞬间就已尝尽人生百味的格伦斯少将一个激灵,把两脚一并,‘臣随侍在陛下左右,日理万机的陛下都不曾说累,臣下怎么敢妄言!’
‘才跟文官混了三天,格伦斯卿就会说奉承话了?这习惯对军人不好,改掉。’科恩点点头,笑说:‘朕会给这些人补请柬,不计前嫌。但有件事情朕说在前面,朕对他们的往日之事不再追究,那么大家就安分守己一些,不要辜负斯比亚的善意……去做事吧!’
‘臣一定把陛下的意愿向每一个人转达!’格伦斯少将郑重的行了礼,‘容臣告退。’
科恩微微一笑,向这位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散去,神态却极为轻松的少将点了点头,后者随即以矫健、充满青春活力的步伐退出科恩的视线之外——科恩授权他释放与原皇室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限制,这就是说,他想放谁就放谁,想不放谁就不放谁,这是科恩陛下送出的一份集信任、安慰、厚望于一体的大礼物。
‘陛下刚才的……那些话,’书记官轻声问,‘是在没有留意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吗?’
‘朕什么时候说话是不留意的?保持每日一笑,对一个皇帝来说很重要,因为……’科恩陛下转过头来,满脸的坏笑,句的说出让书记官无言以对的话,‘那有助消化。’
在前厅拿到皇帝手令,格伦斯少将直接来到关押人犯的近卫军营,在走出行宫的那一刻,这位将领就开始在心里算计着、要怎么与那些‘与原皇室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进行面谈。
因为被关押的人实在是太多,除了少数身分特殊的皇族成员之外,其他人都被分开关在军营操场的木制栅栏里,格伦斯少将只让当值军官在操场边准备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就开始了这次事关很多人生死的谈话。当然,在一身戎装,面无表情的格伦斯少将进场之时,欢迎他的不可能是和善的眼神,事实上,在看到他走近的时候,嫉恨的目光横飞,恶毒的诅咒四起,国贼和叛徒的称呼算得上是悦耳天籁……
‘提人犯。’坐下之后,格伦斯少将不愠不火,‘有家族的提族长,不及三代提年长者。’
‘是的,长官!’当值的近卫军军官毫不迟疑的执行着命令,没有看到斯比亚军官眼中流露出看待‘外人’的目光,这让格伦斯少将心里很欣慰,但接下来生的事情却让他情绪坏到极点——‘嚓’的一声,又一张椅子放到了桌边,一位与格伦斯同样装扮,行动不是非常方便的将领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