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后退了一步,看衣角从宴溪的手中脱落,再抬眼目光一片清明:“军爷说的春归真心是听不懂,春归不晓得军爷在无盐镇遇到什么事儿了,但那毕竟是军爷自己的事儿。只是以后军爷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哪怕是抓住我的衣角也不成。男女毕竟有别,无盐镇小地方,被别人看到了,于你于我都不好。”春归说完话向里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他说道:“最少五尺距离,若近了,别怪我不客气。”
宴溪从未听春归说过这么些话,她那张粉红色的唇一开一合,声音不似从前一般憨直,而是委婉动听,但说出的话,绵里藏针,不见得多用力,就是能在你心上扎那么一下。她的态度明白清楚,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你我两次相欠,最好别相见。他没有再说话,看着春归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转身朝张士舟摆摆手:“夜凉如水,找个地儿温点酒,不不醉不归罢!”
他们刚刚说的话张士舟都听在耳中,这几年看着春归从刚下山什么都不懂,到现如今过的这样舒心自在,见过春归的聪明果敢,也见过她的至真至善,张士舟打心底觉得穆将军不该再打扰她。
但他只是想想而已,他向来不多话。
“去那家老酒馆吧?从前您常去的那一家,厨子还是那个。”
“不去。”那家老酒馆最后一次去,是带着春归和阿婆。“算了,回去歇着吧,不早了。”他摆摆手向府中走。刚刚觉得这酒喝的不上不下,结果风一吹就醉了。宴溪有些站不稳,抬头看月亮,晃的。傻笑了一声,酒说到底还是好东西,喝了酒,便觉得这天地万物顺目顺心。回到府中倒头便睡。
那边春归还在帮郎中配药,不知怎的,抓起一把药放到小称盘中,差着许多分量。薛郎中看她这样魂不守舍,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儿自己做了一整日看客,这春归与大将军之间,怕是有些旧情,这也就能说得清那十几个金元宝了。
“烦恼吗?”郎中开口问她,听他这样问,阿婆也放下拿着手中的活计看着春归。
春归鼻子皱了皱:“不提他。”
春归不觉得烦恼,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巴巴的贴上来了。春归心里生出一些反感,但又说不出为何反感。
扔下东西回屋和衣躺着,这一躺就到了天擦亮的时辰。
起身穿上青烟为自己挑的衣裳,青烟说,但凡春归穿过的衣裳,无盐镇上的女子都会争相去买,成衣铺里的生意就会好。是以她每回做了新衣裳,都要求春归穿上。春归对穿衣没有那么多讲究,舒服最要紧。
今天这身是件海棠色斜襟夏裙,纯棉布料外罩着一层薄纱,右边的衣袖着绣着大片海棠。春归本就生的好,穿上这件衣裳更是称的整个人娇嫩欲滴。只是做起活计来有些束手束脚。正站在发愁,宴溪已经栓好马站在她身旁。
“我来帮你。”他今日没有穿铠甲,一身常服在身,比昨日多了几分自在。挽起衣袖便去抬桌椅。春归不想与他周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看他忙碌。
她看不懂穆宴溪。
第29章无盐镇重逢(三)
晨曦初露,面馆热气升腾。春归没有与宴溪说一句话,宴溪也没有与她说话,忙完后点了一碗面,坐在那里等着。
阿婆起身看了看宴溪,他坐在那稳若泰山,又看了看春归,满脸的坏心情。敲了敲梆子,宴溪的面好了。
春归听到梆子声把面端到宴溪面前,宴溪从袖口拿出十两银子放到桌面上。春归没有拿,而是说了句:“二十两。”宴溪抬头看她,她满脸怒容,兴许是觉着自己这样来帮她过于唐突了。笑了笑,又拿出二十两放于桌上。没有一点脾气。
春归把银子放到小布袋中,转身走了,一眼也没有看他。宴溪吃过面,打马便走。
整整三日,天不亮他便来,帮春归把一切归置好,而后点一碗面。那碗面,一日比一日贵,到了第三日,已涨到了五十两。
宴溪不在乎银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银子,穆府除了京城的镖局,还有俸禄,还有父子俩每回出征朝廷的赏赐,他把自己的钱悉数交于母亲保管。第三日他付了五十两银子后,出口拦住了要离开的春归。
“春归。”
春归回身看他,看到他展颜一笑,不得不说他的皮囊真是好。春归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因着他的那身皮囊失魂落魄的日子。若说那时究竟有多属意他,好像也没有,他走了,她难过那么一阵子,日子照过,后来便很少想起了。这些日子还没好好看过他,这会儿倒是仔细端详了一番,黑发整齐的向后束起,天庭饱满,一双眼深邃而晴朗,这倒是稀奇。
宴溪感觉到春归对他的端详,突然问她:“好看吗?”
“尚可。”春归点了点头:“不及某人。”
“不及谁呢?”宴溪身子向前倾了倾,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劳烦姑娘坐下,我与姑娘说说这面钱的事。”
这是嫌要的多了?那你大可不必再来。春归把椅子拉远一些,坐下,笑盈盈的看着宴溪。她眼中的狡黠令宴溪心头一颤。“穆军爷请讲。”
宴溪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过了半晌才开口:“我呢,在这里驻防一年。这一年里,我都会住在将军府。将军府的厨子做饭我不爱吃,不及阿婆这一碗面。”说到这里停住,看春归的反应,她正歪着头,等着他继续说。“有劳姑娘帮我算算,我在这里吃一年面,大概要多少银子,我一次付清,免得每日都要想着带银子。”说罢拿起筷子,今日吃的是酸汤面,阿婆的面筋道有嚼劲,汤汁酸爽异常。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等着春归给他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