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在医生的陪同下见到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蒙着白被单,被单下,爸爸的头裂开了,脸色苍白如雕塑。妈妈的手又凉又硬,我还记得这双手给我做过好吃的水饺,给我扎小辫子。他们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是四分五裂的。
是我同他们一起去旅游的,那天爸爸妈妈和张拉拉的爸爸妈妈要去山顶看日出,因为太早了,我就在宾馆睡着,那辆去山顶的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出了事故,整辆车翻到了悬崖下面。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有一瞬间一定是庆幸的,他们庆幸没带着自己亲爱的女儿来赴这场死亡的约会。
我醒来的时候在沈小冰的chuáng上躺着。她和魏净石就坐在chuáng边,见我睁开眼,她又哭又笑的:&ldo;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吓我?&rdo;
我虚弱的朝她笑:&ldo;没事,一会儿就好了。&rdo;
魏净石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ldo;你又想起什么东西了?&rdo;
&ldo;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rdo;
3
张拉拉坐在体育场场的休息椅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空气里都是薄薄的烟糙的味道。远处踢足球的男孩子们欢快的笑,笑声飘得很远,把我们的脸映衬得更寂寞。
张拉拉忽然笑起来:&ldo;真是可笑,我以后你见我了就会像见了蟑螂一样,可是你竟然亲自来找我。&rdo;
&ldo;你还记得爸爸妈妈的事吧?&rdo;
&ldo;记得。&rdo;她把烟拧灭:&ldo;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才不像你那么没出息把什么都忘了。&rdo;
&ldo;记得就会很痛苦,你一直很痛苦所以想让我知道那种痛苦对吗?&rdo;
&ldo;是的,失去亲人的痛苦。既然你不记得你的父母,那么,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失去弟弟的感觉。&rdo;
我笑着笑着就想哭了:&ldo;现在,你是真正的达到目的了。&rdo;
&ldo;是的,我应该很快乐。&rdo;张拉拉站起来:&ldo;我觉得现在我们公平了,你也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了,可是我为什么那么难过呢?&rdo;
我把腰弯下来,下巴磕在膝盖上,眼泪落在脚尖。
这个姿势是新生儿在妈妈肚子里的姿势,这是最安全,也是最温暖的。
这个温暖的城市忽然比大雪纷飞的北方更加的寒冷。
&ldo;张拉拉,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rdo;
&ldo;嗯。&rdo;
&ldo;我想跟你说对不起,那么多年来,我都把你忘记了。我还有可豪,可是你什么都没有。真的对不起。但是看见我也会让你觉得痛苦吧?那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了。&rdo;
&ldo;是啊,现在我折磨你够多了,也满足了,我和可豪的协议就到此为止了,再见。&rdo;
&ldo;协议?&rdo;我吃惊的抬起头:&ldo;什么协议?&rdo;
张拉拉嘲笑的问:&ldo;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不重要,你没必要知道,他不会说的。&rdo;
说着就大步踏着台阶向远方走过去。
再见,张拉拉,很对不起没能照顾你。很对不起这一切我明白得太晚。很对不起我没能记得我们父母的样子,那虽然很痛苦却也是生命中最美最温暖的记忆。
回到家打开熟悉的门才猛然记得可豪已经搬走了。在华灯初上的此刻,他应该和他的家人围着圆桌吃生平的第一顿团圆饭。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坐在沙发上好久都没有力气动一下。
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起来。
&ldo;喂,你好,我是莫惊水。&rdo;
电话的另一端好久都没有声音,我的心悬起来,窃窃的喊:&ldo;可豪吗?&rdo;
终于,电话那端的人叹了口气:&ldo;惊水,是爷爷啊。&rdo;
&ldo;哦,爷爷。&rdo;
&ldo;可豪今天搬走了是吗?&rdo;
&ldo;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