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谨登时觉得天地有了光辉,又不敢深信,只是日夜熬着不敢睡,生怕错过一丝变动。这般熬了一旬左右,果然衙门来了公文,说要着令官府清查囚犯人数身份,将可放的报一下案,三日后统统放出。
贺谨从未如此感激过朝廷更迭,这两日里打点起了jg神,也略略梳洗了一番,只待后日里赵仲儒出来,就什么都应了他。继续从商也好,归隐山林也好,只要人在,什么都好。
到了正日子,贺谨在牢门口守定了,守门的狱卒早就看惯了他,也不去理会,待到晌午时分,解了大锁,开了牢门,一群衣衫褴褛鹑衣鹄面的苦囚鱼贯而出。贺谨不错眼的盯着,生怕漏看了。
这样眼巴巴的瞅到最后一人出来,依然不见赵仲儒的人影,贺谨开始慌了起来,伸头就要朝牢内冲。却被狱卒一把拦住:&ldo;牢内早就空了,连个死尸也无,你进去做什么?&rdo;
贺谨急的口不成言:&ldo;可是……还有人……怎么会……&rdo;
那狱卒一声冷哼:&ldo;还真当什么人都能放么?那些叛国逆伦的,早就该杀的杀完了,还能等到这时候!&rdo;
贺谨宛若挨了一个晴天霹雳:&ldo;那我日日在此,怎么会没见着死囚出来?&rdo;
狱卒嗤笑道:&ldo;谁说这监牢只有一个前门,尸体早从后门运到乱葬岗了!&rdo;
贺谨再也不言,不顾旁人阻拦,急急的奔出了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人死了,也要寻到尸首合葬!
待奔到地头,果然堆了半岗的尸首,过了两日,被野狗啃乌鸦啄的,已经有些面目全非。贺谨什么也顾不得,一个个翻过来仔细查看。半日方才全翻完了,依然没有寻到赵仲儒。
贺谨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万一自己方才看错了呢?他被放出来自己没认出而已。又惶惶的奔了回去,狱门已是大锁,并且也无人守候了。他又想起说是放出来的囚犯,是有名册的,再奔到府衙去问,官老爷见他如此就有气,喝令乱棍轰出,贺谨就在门外跪着。
最后还是府里的师爷看不过眼,悄悄的同他说,名册上确实没有赵仲儒的姓名,但是也未必是死了,有些官差听说要大赦天下,就想趁机捞点好处,买通了狱卒,将有身家的几个偷偷提出来拷问好得些银钱。若是被提的人看的开,也许就那么得了xg命。若是看不开,啧啧,那就无处可寻了。
贺谨听罢恍惚如梦,万万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有此等事qg发生。一时里想,赵仲儒不是死板之人,若是人家问他要银钱,定然能给了。一时又想,上次他入狱,只怕他已经倾尽家财了,此时若拿不出,人家只怕不信。
这样忽喜忽忧,加上多日劳心劳力,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时,已经在自家的卧房里了。母亲和几个姨娘团团围着他坐,都哭红了眼。贺谨爬起来就要出门。被母亲一把拉住,只说:&ldo;那人死都死了,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老爷这些日子也为你忧心如焚,你还想作成什么样?&rdo;
贺谨爬起来,给母亲和众姨娘磕罢了头,又去前堂拜了父亲,留下一句:&ldo;你只当孩儿也死了吧。&rdo;不理母亲的哭喊和父亲的咆哮,离开了家。
出门来又寻了几日,始终一丝消息也无。贺谨此刻也无甚喜怒了,想着赵仲儒和他说的那句终老山林,便打定了主意,要去他的老家。
这样蹒跚而行,出门时分文未待,一路上还要为人写字代笔混的铜钱,等到得杜梨沟所在的县城,已是半年有余。贺谨寻人一打听,居然无人晓得杜梨沟在何处。心想县衙内总有详细的文书。又无门路,只得装了个落魄秀才,寻机去衙门内觅了个抄书差事。这样又苦捱了半年,方能翻到地方县志。谁知依然没有杜梨沟的讯息。
贺谨始终不肯死心,就在当地离山林最近的镇上住了下来。平日里糊口之外,就往深山中寻觅。终有一日,在山路上遇见一个皮货商人,才能到了杜梨沟。
从此就没了贺谨,有了赵先生。
赵先生说,他还是认为赵仲儒是没死的,那么机敏的人不该是那样的下场。他只要在这里静候着,总有一日,那人会寻了来,同他终老。
赵先生说,也许他早就回来了,知道自己在等他,只是还记恨当年他的薄qg,所以才叫他苦苦守候些时日,再出来原谅他。没关系,他多久都能等。
赵先生说,每日里他都把被褥晒好了,饭菜做熟了,然后在院子里望着进山路,这样那人一出现,他必然会第一个知道。
赵先生说,本以为郑三照顾自己是他看不过眼偷偷托付的,现在知道了,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他自己也能活的下来了。
赵先生说,即便是他死了,也好。他既然寻不到他死去的地方,也总算寻到了他的出生的地方。就在这里呆着,总比其他地方好。
赵先生说,即便是他死了,自己也不能死,如此在杜梨沟里,自己认为他在,他的乡亲也认为他在,那就好。
那就好。
猎户郑三正文第二十二章
章节字数:2802更新时间:09-06-0522:58
赵先生住了口,走到房门槛处,负手向外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