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县长办公室,把县长捉住啊!
高羊听到此说,心惊肉战,天哪!我竟冲进了县长办公室,我还砸了花盆鱼缸窗玻璃。他想跑,但房间里棍棒飞舞,他不敢动步。县长办公室地面上摆着的几十盆奇花异糙像炮弹一样从窗口she出去,花盆大概打中了楼下的什么人,他听到窗户外有人哭叫连天。
墙上的字画也被撕下来,墙边的文件柜也被一个小伙子用一个铁哑铃砸破,文件、书籍,稀哩哗啦流出来。那小伙子还用铁哑铃把桌子上的两部电话机砸得稀烂。
四婶东扯一把,西扯一把。她把窗户上的绿绸窗帘撕下来,双手扯着,好像抓住一个人的头,她哭着,骂着:
你还俺的老头子!还俺的老头子!
有几个农民在撬着办公桌上的抽屉,提哑铃的小伙子把桌子上的玻璃板,玻璃板上的金属烟灰缸,全部捶烂了。县长跑得仓皇,香烟屁股还在烟缸里冒烟哩。一筒大人参牌香烟和一盒火柴放在桌子上。小青年抽出一支烟,插到嘴里,说:老子也坐坐县太爷的宝座。他一腚坐在县长的藤椅上,划火抽着烟,跷着二郎腿,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几个农民扑过来抢那筒人参烟。四婶把绸窗帘、字画、文件聚拢在一起,从桌上拿过火柴,划火点着。绸窗帘嗤嗤地冒着白烟,很快引燃了纸张,火舌沿着破碎的壁橱爬上去。四婶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喃喃地说:
老头子,俺给你报了仇了!
火苗腾起,农民们蜂拥逃出。高羊扯了一把四婶,说:
逃命吧!四婶!
楼道里浓烟滚滚,看来不止一个办公室里起了火,头上的天花板和脚下的楼梯都在震动。成群的人争相逃命。高羊拉着四婶逃出正门,他突然想起黑金鱼和红金鱼,也只能想想吧,千头攒动,两千条腿碰撞,被推倒的人在低处惨叫。他紧紧地攥着四婶的手,腾云驾雾般飞出县府大院,七八个持抢舞棒的警察的脸一晃就过去了。
三
是你带头砸了县长的办公室?坐在正中的男警察威严地问。
政府,俺不知道那是县长的办公室……他们一说是县长的办公室,俺就再也不敢动手了……高羊跪着说。
照原来姿势坐好!警察严厉地说,难道别人的办公室就可以随便砸吗?
政府,俺迷迷糊糊地就被裹进去了……政府,俺自小老实,没干过坏事……
你不老实还能去烧国务院?!警察嘲讽道。
火不是俺点的……火是四婶点的……
女警察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坐在正中的男警察。男警察把纸上的字念了一遍,问:
高羊,这都是你说的吧?
是俺说的。
过来签字!
一个警察把他拖到桌子前。女警察递给他一支笔。他握着笔,手抖得厉害。他怎么也想不起那羊字是三横还是两横,女警察说:
三横。
押回监室!
政府!高羊跪在地上,哀求着,政府,俺不敢回监室里去了……
为什么?
他们合伙揍俺,政府,求求您给俺换个监室吧。
让他去看死囚!坐在正中的警察对站在旁边的警察说。
九号,你愿意去看死囚吗?
愿意,只要不让俺跟他们在一起就行。
好,你要注意,不能让他自杀。这是件美差,每顿饭多发一个馒头给你。
四
那死囚是个黄面皮的男人,嘴上无须,两只凹陷在眼窝里的绿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那样子怪吓人的。
高羊一进死囚牢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囚室里只有一张床,地上还有一张腐烂的糙垫子。死囚手上戴着铐,脚上戴着镣,蹲在墙角上,仇视地盯着他。
高羊点头哈腰地说:大哥,政府叫俺来和您做伴。
死囚一咧嘴,笑了。他的脸像黄金一样的颜色,牙齿也是黄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