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雄利用他最大的目的就在于兵部武库司郎中司马骥,这些年从武库司偷运出去的武器足够黎家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不过,从云南开赴京城,路远迢迢,胜算不大,所以他们便选择了捷径,利用沂王夺嫡心切,让杨溥弘说动沂王造反,借沂王的手除掉皇上和荣王之后,他们再控制住沂王,挟天子以令天下,那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都是黎家的了。”
蔺勖思忖良久:“小珏,伯父的死与黎家有莫大的关系,这些我都知道,以你的性子,我也猜得到你会做什么”,默然片刻,脸色凝重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青色药瓶,搁到了一旁的茶几上,“这是我与苏琀在西域寻到的延枝草,师父闭关那几日就是在寻方法除掉延枝草的毒性,可是……毫无所获,里头这枚药丸便是由延枝草制成的,它可以克制天下所有奇毒,包括噬魂毒,但其本身的毒性也会致死。这粒续魂丹可以让你在垂危之际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能,使身体恢复如常百日的时间,但百日后必死无疑……我一直未将这瓶药拿出,就是不想你随意决断自己的生命,但我知道你忍辱负重如许年,就是为达成心中夙愿……这瓶药,交给你……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梅荨淡淡一笑,把药瓶收到了袖子里:“你放心,这是你和琀姐姐还有陆旷的心意,我总会让它用得其所的。”
蔺勖把脸转到了背光的地方。
窗外一株金桂的影子被日光拖的老长又缩到极短,行苑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外头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像来自地狱的召唤,这里的人从没有如此近的靠近过死亡,那种吞噬人心的惊骇让他们团团簇拥,躲在殿中黑暗的角落里。
晓角殿里,宏治半靠在床榻上,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两鬓尽霜,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一直望着窗外枯黄的枝桠,眼睛毫无焦距。
从杀死赵王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了,他几乎每晚都会看见赵王临死前那双赤红如血的怒目,还有从他脖子上迸射出的殷血溅到手上的温度,他从小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也是军中骁勇,但诛杀赵王那日,他却再三不彀,还从马上跌了下来。
太后得知他亲手诛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在他登基之后便搬去了宫中的嘉佛堂,再没有与他见过面。
就像是一个轮回,如今他的儿子也在重演着当年的惨烈,只是与他不同的是。在弑兄之外,还加上了一个杀父。
他手下的明黄团龙绫被皱成了一团。
皇后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宏治,宏治默默的看了这个结发妻子片刻,伸手接过。
安乐公主一向喜欢沙场壮烈,可当战事就在眼前发生时,她却像小猫一般躲到了皇后的怀里,眼中充满了惊恐。
皇后面上平平淡淡的。这个时候。她反而成了顶梁柱,照顾病中的丈夫,抚慰受惊的小女。打理殿中庶务,连殿中的下人也都对她敬服有加,只是想起赵昕时,会出神的望着门外。眼圈泛红。
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突围?要是成功的逃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作为母亲。她这样私心的想着。
从行苑外围撤下的四百余名禁军转到了后方,包扎伤口,恢复体力,等待着决战的来临。
韩铮仍然守在第二道防线上。身先士卒,面上毫无疲惫之色,从容指挥。
雪殿便处在第二道方向后头。一旦突破,雪殿便会暴露于刀剑之下。午时过后,高湛将梅荨与蔺勖接到了后方,安置在了荣王的紫麟殿,与宏治的晓角殿仅百步之隔。
虽然迁后了不少,但激烈的兵器铮鸣声还是刺得耳鼓生疼。
杨溥弘率领的人马突破了行苑外围,便进入到了苑中,所以人马相对集中,韩铮带领的守在第二道防线上的一千禁军主要使用弓弩以及钩镰枪,两百名禁军占据苑中亭台楼阁的制高点,待敌军入内,便开始疯狂射箭,箭密如雨,杨溥弘的军队暂时无法强行攻入,只能举盾或各自寻找合适的地点藏身,第一轮箭攻之后,隐藏在四面八方的三百名禁军趁机跃出,用钩镰枪钩断马腿,重创敌军主力,少了骑兵的机动性战力,杨溥弘便占不到任何优势,再加上韩铮打一枪换个地的战术,弄得杨溥弘十分头疼,从天明到午中,一直拖了半日也没能突破这道防线。
韩铮手下的禁军却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他们知道这只成功了一半,他们只有咬牙坚持到天黑,才能撤到后方休息。
日暮渐临,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第二道防线上的禁军损失惨重,单剩一百余人撤至后方,而且这些人大都身负重伤,受了轻伤的兵士却不愿修整,随意喝了些水补充了些体力,便极力要求加入战斗。
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意味着今晚便是与杨溥弘决战的时刻,若是不能坚持到荣王回援,那等待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
因为这是决定性的一战,所以韩铮并没有反对将士的请求,挨个拍了拍他们肩,便将武器分配给了他们,加上从行苑外围撤下来的禁军和锦衣卫,共有近两千人。武器只有近身搏斗的刀剑,而箭镞却早已经捉襟见肘了。
杨溥弘一鼓作气,攻破第二道防线之后,径直举刀杀了进来,没有给韩铮一丝喘气的机会。
但战况好像并不尽如人意,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但行苑中却连一盏灯也没有,天空无月无星,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方向就是行苑中禁军所在的位置,可当他们追着逃散的禁军跑时,却没有发现前头有一个大湖,冲在最前头的人一头扎进了湖里,后头的人来不及刹住,也像煮饺子似得,全都扑通扑通落了进去,躲在岸边的禁军立刻执起长枪,在他们游到近岸时持枪刺杀。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便不敢再追着禁军跑,只能凭着自身的方向感往宏治所在的晓角殿的方向冲杀,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行苑中会有大坑这种东西,跑的最快的那些人一脚踩空跌了进去,紧跟在他们后头的人想刹住但也已经晚了,再后头的人终于在坑边停住了脚步,刚刚松了口气,准备绕道的时候,却被紧跟在他们后头的人撞了进去。最叫苦不迭的就是第一批落下去的人,他们发现不但上头老有人砸落,下头似乎还有金掌之类的东西,那些长长的刺扎进肉里,真是无比肉痛。但当他们听见上头有箭镞的破空声后,他们才发觉其实给人垫背也挺好的。
三个时辰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剩余的四千人马在杨溥弘的指挥下终于冲到了晓角殿的前院。杨溥弘在看到殿外环卫森严的锦衣卫与禁军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笑容在周边沾满血迹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极其狰狞。
杨溥弘毫不迟疑,举刀领军直向晓角殿冲去。
只要攻入了殿中,擒住了宏治,那所有的一切就全部结束了。
守在晓角殿外围的还有剩下一千三百余人。当敌军杀过来的时候。整个寝殿外围瞬间变成了修罗场,韩铮大嚎一声,持刀接住了杨溥弘。高湛则在人马中厮杀穿梭,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行苑。
交战持续到鸡鸣十分,当第一缕曙光照到行苑中的时候,可以看见一夜厮杀后的狼藉。遍地尸体,血流漂橹。院中芬芳的金桂上也沾满了刺目的血珠。
禁军与锦衣卫已经被歼灭的差不多了,韩铮与高湛也被敌军团团包围,他们背靠着背,目光凛冽。冷扫千军。二人全都已经血透重甲,但冲天威势却仿佛越凝越厚,使得围住他们的敌军全都不敢轻举妄动。
杨溥弘则领着一路人马踢开扎满了利箭的槅扇门。冲了进去。借着昏暗的天光可以看到,屋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