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轻然大口地喘息,眼睛渐渐看不见东西,只觉得天地黑暗,手扶的竹冰凉刺骨,但平息不下他身体里滚烫的热度。他闭住眼睛,紧紧咬着唇,不允许一丝声音流散出来。他慢慢脸色惨白地俯下身。
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甚至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神志和身体是完全分开的。身体痛苦难当,头脑却极清晰地知道‐‐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他一定,一定曾很多次有过这样的感觉!
突然意识到的事实就像那天为杀人见血而起的可怕兴奋感。明明不属于他,却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荣轻然左手狠狠抓着一根竹子,忽然&ldo;啪&rdo;的一声,竹子被大力折断,裂口处尖利非常,把那只优美白皙的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眼前的视野清晰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滴血的手,眼神很澄澈无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头顶一轮圆月,光华皎洁。
今日是十五呢。
刚刚想到&ldo;十五&rdo;,身体里一直堵塞的那些地方忽然之间全部通畅,积郁的东西&ldo;哗啦&rdo;一下翻涌起来,争先恐后地乱窜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受伤的左手没有任何愈合的征兆,鲜血浓稠,一滴滴顺着细长的手指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暗红的血滴在折倒的竹叶上。
他清明的眼睛这个时候陡然狂乱起来,但身体并不动,像尊美丽的雕像一样矗立在那里。他的眼睛里震惊到了极致,像一波一波越推越高的浪花,逐渐清晰了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实。
这一夜,荣轻然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同时,他也是疯狂的。
他的双眼渐渐染上鲜血的赤红,柔和淡然的神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恐怖。眼中的世界再也不是清风柔美的夜晚,是被鲜血染红的天地。
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但血液还是灼热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想要……鲜红的血……想要……看见人痛苦,看见人死在眼前……
迫切的可怕的愿望充斥整个身体,但头脑却格外的清明。身体处在火焰里,头脑却处在冰窟里。他……想杀人。
荣轻然从来都是个很淡然的人,他很少会觉得害怕,第一次,大概就是白蔹中毒将死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极度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去怕,不管发生什么,都立刻把心收起来,直接站出来承接。不让自己有害怕的机会。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最可怕的感觉,大概就像现在这样,不能自控。他挣扎着抬了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很快,疯狂的感觉冲上头顶,他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挥衣袖,大片青竹齐齐断裂,&ldo;哗啦啦&rdo;折倒在地。
随意挽起的头发已经凌乱地披散下来,脸色苍白得像毫无瑕疵的宣纸,一双狭长的眼里闪烁血色的光,他的十指不停地颤抖,想要染血,想要杀人。
害怕之后,就是绝望。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质问他,哪里有活人!哪里有活人!耳边连续轰鸣,头痛欲裂,满满的都是同样的声音!
他站在狼藉的竹林旁,死死站住不肯移动脚步。前面不远就是白蔹的住处,她躺在里面,她在生病……但……她是活人……
像是响应着他的愿望一样,青灰色的房门被人从里&ldo;咿呀&rdo;一声打开,一身白裙的白蔹站在门口,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唇色暗淡,但她站在月下对着样貌可怕的荣轻然温柔地浅笑,却让人觉得她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荣轻然怔怔地望着她,就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不怕吗?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多骇人。她……为什么完全不怕,还那么温柔地笑?
可是活人的气息就在跟前,温婉的女子被他一掌穿心,鲜血喷涌,痛苦地死去,那样让人兴奋的画面……
那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