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唉,怎么这么小气呀,陵!&rdo;露笑道。
&ldo;他的眼睛真大,不像中国人。&rdo;珊瑚的声音低下来,有些不安。
&ldo;榆溪倒是有这一点好,倒不疑心。&rdo;露笑道,&ldo;其实那时候有个教唱歌的意大利人‐‐&rdo;她不说了,举杯就唇,也没了笑容。
珊瑚去练琴。露喝完了茶也过去,立在珊瑚背后,手按在她肩上,吊嗓子。她学唱是因为肺弱,医生告诉她唱歌于肺有益。
&ldo;低了。&rdo;珊瑚又敲了几下琴键。
&ldo;哪里。我只是少了练习,还是唱到b了。再一遍,拉拉拉拉拉!&rdo;
&ldo;还是低了。&rdo;
&ldo;才没有。&rdo;露沙哑的笑,说话的声音很特别,弥补刚才在音乐上的小疏失。她洋装肩膀上垂着的淡赭花球乱抖,像窸窣飘坠的落叶。&ldo;来哩,再来一遍哩。&rdo;她甜言蜜语的。
珊瑚又弹了一遍,再进一个音阶。
&ldo;等安顿下来,我真得用功了。&rdo;露道。
琵琶站在旁边听。
&ldo;喜不喜欢钢琴?&rdo;露问道。
&ldo;喜欢。&rdo;她喜欢那一大块黑色的冰,她的脸从冰里望出来,幽幽的,悚惧的。倒是不喜欢钢琴的声音,太单薄,叮叮咚咚的,像麻将倒出盒子。
&ldo;想不想像姑姑一样弹钢琴?&rdo;
&ldo;想。姑姑弹得真好。&rdo;
&ldo;其实我弹得不好。&rdo;珊瑚道。
露去换衣服,要琵琶跟进去。&ldo;弟弟不能进来。&rdo;
琵琶倚在浴室门口,露穿着滚貂毛的长睡衣,跟她说着话。浴室磅秤上搁着一双象牙白蛇皮鞋。鞋是定做的,做得很小,鞋尖也还是要塞上棉花。琵琶知道母亲的脚也是小脚,可是不像秦干那么异样。脱掉拖鞋看得见丝袜下的小脚,可是琵琶不肯看。长了鳍还是长了脚都不要紧。
&ldo;你们该学游泳。&rdo;露正说道,&ldo;游泳最能够让身体均衡发展了。可惜这里没有私人的池子,公共池子什么传染病都有。还是可以在长板凳上练习,钢琴椅就行。改天我教你们。&rdo;
&ldo;妈会游泳?&rdo;
&ldo;游得不好。重要的是别怕水,进了水里就学会了。&rdo;
&ldo;英国是什么样子?&rdo;
&ldo;雾多雨多,乡下倒是漂亮,翠绿的。&rdo;
&ldo;我老以为英国天气好,法兰西老是下雨。&rdo;她这完全是望文生义,英国看上去有蓝蓝的天红屋顶洋房,而法兰西是在室内,淡紫红色的浴室贴着蓝色磁砖。
&ldo;不对,正相反,法兰西天气好,英国老是下雨。&rdo;
&ldo;真的?&rdo;琵琶道,努力吸收。
&ldo;志远来了。&rdo;葵花穿过卧室进来。
露隔着关闭的浴室门交代了他一长串待取的东西。他回来了,颤巍巍抱着高高一叠翻译的童书和旅游书,都是给琵琶和陵看的,可是琵琶还是喜欢她母亲的杂志。有一篇萧伯纳写的《英雄与美人》翻译小说在连载。情节对话都不大看得懂,背景却给迷住了。保加利亚旧日的花园早餐,碧蓝的夏日晴空下,舞台指导有种惊妙的情味与一种奶油般浓郁的新鲜,和先前读过的东西都两样,与她的新家的况味最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