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ldo;他是因为姑奶奶要走了,心里不痛快。&rdo;
&ldo;珊瑚可落了单了。&rdo;雪渔太太胖胖的胳膊揽住了珊瑚的腰,&ldo;我来看你,跟你做伴。&rdo;
&ldo;好啊。&rdo;
雪渔太太又搂住了露的腰,三人像小女孩似的并肩而站。&ldo;再见面也不知道哪年哪月了。&rdo;
&ldo;在中国舒舒服服的住着偏不要,偏爱到外头去自己刷地煮饭。&rdo;国柱嘟囔着。
&ldo;上回也是,我倒顶喜欢的。&rdo;露道。
&ldo;一个人你就不介意做这些事。&rdo;珊瑚道。
&ldo;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年青自由。&rdo;露道。
&ldo;哼,你们两个!&rdo;国柱道,&ldo;崇洋媚外。&rdo;
&ldo;也还是比你要爱国一点。&rdo;珊瑚道。
&ldo;我们爱国,所以见不得它不够好不够强。&rdo;露道。
&ldo;你根本是见不得它。&rdo;国柱说。
露道:&ldo;你们这些人都是不到外国去,到了外国就知道了,讲起中国跟中国人来,再怎么礼貌也给人瞧不起。&rdo;
&ldo;哪个叫你去的?还不是自找的。&rdo;
露不理琵琶与陵。有人跟前她总这样,对国柱的孩子却好,是人人喜爱的姑姑。今天谁也没同琵琶和陵说话。国柱、他太太、雪渔太太只是笑着招呼,就掉过了脸。离了婚的母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看见过这种情况。他们也都同榆溪一样,家里从来没有离婚的事。琵琶跟着表姐去参观烟囱、舰桥、救生艇,一走远一点就给叫回来。黄澄澄的水面上银色鳞片一样的阳光,一片逐着一片。挨着河太近,温暖的空气弄得她头疼。这是杨家的宴会,她和弟弟不得不出席,虽然并不真需要他们。
好容易,站到码头上,所有人都挥手,只有琵琶与陵抬头微笑。挥手未免太轻佻鲁莽了。
在家里,又搬家了,搬回衡堂里,这次房子比较现代。离婚的事一字不提。榆溪的脾气倒是比先前好。西方坠入地平线下,只留下了威廉这条狗。没有了花园追着狗玩,就到衡堂里追。渐渐也明白了,虽然心痛,小狗待琵琶与陵和街坊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跟着他们跑,因为精神昂扬,不是因为他们喊它。晚上拴在过道,半希望能变成一只看门狗。老妈子们不肯让狗上楼,榆溪不准狗进餐室。琵琶与陵从来不吃零嘴,三餐间也没有东西喂它。喂威廉的差事落到佟干头上,照露的吩咐给它生猪肝,老妈子们嫌糟蹋粮食,可是没有公开批评。
&ldo;别过来,狗在吃饭。&rdo;何干警告道,&ldo;毛脸畜牲随时都可能转头不认人。&rdo;
厨子抱怨猪肝贵,改喂剩饭泡菜汁。
&ldo;还不是照吃不误。&rdo;老妈子们说。
威廉老在厨房等吃的。厨子老吴又骂又踢,还是总见它在脚边绕。琵琶觉得丢脸,喊它出来,它总不听。它倒是总不离开厨子老吴。厨子高头大马,圆脸,金鱼眼布满了红丝,肮脏的白围裙下渐渐的坟了起来,更像屠夫。
&ldo;死狗,再不闪开,老子剥了你的皮,红烧了吃。&rdo;他说。
打杂的笑道:&ldo;真红烧可香了,油滋滋的,也够大。&rdo;
&ldo;狗肉真有说的那么好吃?&rdo;佟干问道。
&ldo;听说乡下的糙狗有股子山羊的膻气。&rdo;打杂的说。
&ldo;狗肉不会,没听人家说是香肉哩。&rdo;厨子道,&ldo;招牌上都这么写的,有的馆子小摊子就专卖香肉。&rdo;
&ldo;那是在旧城里。这里是租界,吃狗肉犯法。&rdo;打杂的说。